额角的伤还没好利索，萧衍那边查案的动静却是一天比一天大。整个侯府的气氛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粗使婆子们，如今走路都踮着脚尖。
这日午后，我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本杂书，夏竹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小姐，”她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十三大哥那边……好像查出点眉目了。”
我立刻放下书，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夏竹警惕地看了看窗外，这才继续道：“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但听说……线索好像是指向咱们府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指向府里？难道是侯府内部的人想要害萧衍？或者……害我？
“知道是哪边的人吗？”我追问。
夏竹摇摇头：“十三大哥嘴严得很，不过奴婢刚才回来时，看见侯爷带着人往西边那个废弃的角院去了，脸色难看得很。”
西边的角院？那不是靠近……我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可能的人影，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就隐约传来一阵骚动，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声和求饶声。那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却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揽月有些害怕地靠过来：“小姐，外面这是……”
我摆摆手，示意她噤声，自己则走到门边，悄悄掀开一条缝朝外望去。只见几个穿着侯府护卫服饰的人正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子从抄手游廊上经过，那婆子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什么“冤枉”，声音凄厉。
是浆洗上的张婆子！我认得她，是个平日里看着再老实不过的妇人，怎么会……
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见萧衍的身影出现在游廊尽头。他依旧是那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面色冷峻地看着被押走的张婆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目光倏地转向听雨苑的方向。
我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头，心脏砰砰直跳。
“小姐，怎么了？”夏竹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我定了定神，心里却乱成一团。张婆子只是个浆洗上的粗使婆子，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策划街头的惊马事件？这背后定然还有人！
接下来的半天，侯府里人心惶惶。不断有下人被叫去问话，又苍白着脸回来。各种猜测和流言在私下里悄悄传播。
“听说是浆洗上的张婆子收了外人的钱，在侯爷的马具上做了手脚……”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在草料里掺了东西……”
“哎呦，作死哦，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害侯爷……”
我坐在屋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议论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一个浆洗婆子，如何能得知萧衍那日的行程？又如何能精准地安排一场街头的“意外”？
傍晚时分，萧十三亲自来了听雨苑。
“温小姐，”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恭敬却疏离，“侯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有劳十三大人，我这就去。”
书房里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萧衍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几张写满字的纸。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难辨。
“坐。”
我依言在下首坐下，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今日府中之事，你都听说了？”他开门见山。
我点点头，斟酌着措辞：“听说……抓到了一个婆子？”
“嗯。”萧衍将面前的一张纸推到我面前，“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接过，纸上记录着一些银钱往来，其中一笔不小的数目，收款人赫然写着“张氏”，而汇款方……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商号。
“这是……”我抬头看他。
“张婆子儿子的赌债，”萧衍语气平淡，却带着寒意，“有人替他还了。”
我心里一凛。用钱收买内宅的下人，这手段并不高明，却往往有效。
“可是，”我提出疑问，“张婆子在浆洗上，如何能接触到哥哥的车驾和马匹？”
萧衍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她自然接触不到。但她有一个相好的，在马厩当差。”
原来如此！一环扣着一环！
“那……可查到指使她的人是谁？”我迫不及待地问。
萧衍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盯着我，缓缓道：“那家商号，明面上的东家是个江南商人，但背后的实际掌控者……与赵王府有些牵扯。”
赵王！皇甫桀！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朝堂上的对手！可是，为什么要把我也牵扯进去？难道他们以为除掉我，就能打击到萧衍？还是说……我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我碍了他们的事？
无数的疑问在我脑海中翻腾。
“害怕了？”萧衍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抬起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有哥哥在，我不怕。”这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习惯性的“装乖”。
萧衍闻言，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的纸张：“此事尚未了结，你近日出入小心些，身边不要离了人。”
“是。”我低声应道。
从书房出来，晚风拂面，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赵王……那个在原着中一直与萧衍作对，最终谋反失败的王爷。难道就因为我是萧衍“在意”的人，所以就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
这场看似针对萧衍的袭击，或许从一开始，我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我摸了摸额角已经结痂的伤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所在的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而萧衍这座靠山，虽然强大，却也同时是最显眼的靶子。
回到听雨苑，夏竹和揽月立刻围了上来。
“小姐，侯爷找您什么事？没为难您吧？”揽月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问问那天遇袭的细节。”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尽是狰狞的马蹄和黑衣人冰冷的眼神，还有萧衍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眸。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萧衍，是真的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