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那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我的鬓角,如同雪花落下,转瞬却燃起了燎原之火,烧得我耳根脖颈一片滚烫。他什么也没说,可那深沉的目光,那轻柔得近乎珍视的一拂,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心慌意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他已然转身,搀扶着母亲向内院走去,挺拔冷硬的背影在廊下灯笼的光晕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风尘。
我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试图抓住那片刻前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触碰。周围的下人们依旧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可那无声的震惊与揣测,几乎要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
就在这时,已经走出几步远的萧衍,脚步毫无预兆地顿住了。
扶着她的苏婉清有些疑惑地侧头看他:“衍儿?”
他没有回应母亲,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廊下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那双深邃的眼眸越过众人,再一次,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我。那目光比方才更加复杂,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有关切,有审视,有一种近乎痛楚的深沉,还有……一种决绝。
我的心跳骤然失序。
在所有人,包括苏婉清和萧知晴错愕的注视下,他松开了搀扶母亲的手,然后,朝着我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
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玄色的大氅在身后划开一道冷硬的弧线。不过瞬息之间,他便再次站定在我面前,距离比刚才更近,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血丝,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风尘、冷冽檀香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垂眸看着我,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下来。我被他看得几乎无法呼吸,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然后,在所有人的抽气声中,他做出了一个让时间都仿佛凝固的动作。
他忽然伸出了双臂,不再是方才那样克制的、试探的轻拂,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我整个人揽入了怀中!
“唔!”
我猝不及防,脸颊重重撞上他微凉而坚硬的大氅,隔着一层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胸膛的温热与坚实。他的一只手臂紧紧环住我的后背,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按在我的后脑,将我的脸更深地埋入他的颈窝。那力道之大,几乎让我骨骼生疼,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确认,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痛楚。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母亲的惊呼,妹妹倒吸冷气的声音,福伯和下人们骤然僵住的身影,全都化为了模糊的背景。我的感官里,只剩下他滚烫的怀抱,他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声擂鼓般敲击着我的耳膜,他身上那令人心悸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我的所有意识。
这个拥抱,毫无温情脉脉,充满了占有、守护与一种近乎暴烈的情绪。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我揉碎,嵌入他的骨血之中,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我僵硬地被他禁锢在怀里,大脑一片空白,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脸颊紧贴着他颈侧的皮肤,能感受到那里脉搏的剧烈跳动。滚烫的泪水不知何时再次涌出,不受控制地濡湿了他颈间的衣领。是委屈?是惊吓?还是……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分辨的、隐秘的酸楚与悸动?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泪水,环住我的手臂收得更紧,那力道几乎让我窒息。他的下颌紧紧抵着我的发顶,一个极其轻微、带着颤抖的深呼吸拂过我的头皮。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地老天荒。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臂。
那令人窒息的力量骤然撤离,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夏竹和揽月慌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我。
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紧紧拥抱的人不是他。只是,他的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了些许,眼底翻涌的情绪尚未完全平息,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不平静。
他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看任何人惊愕的目光,只是转身,对着已然目瞪口呆的苏婉清,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只是略微有些低哑:“母亲,受惊了。我们进去吧。”
苏婉清张了张嘴,看看他,又看看脸色煞白、泪痕未干的我,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长长地、复杂地叹了口气,任由他搀扶着,继续向内院走去。
萧知晴跟在后面,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目光在我和萧衍的背影之间扫过,那清冷的眸子里,了然之色更深,随即沉默地跟上。
前院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是这寂静中,充满了无数无声的惊涛骇浪。
我靠在夏竹和揽月身上,浑身脱力,脸颊滚烫,心口却一片冰凉。指尖颤抖着抚上被他用力拥抱过的臂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清晰的痛感和属于他的温度与气息。
他抱了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
用那种近乎凶狠的、不容置疑的方式。
这不是安慰,不是兄妹之情。
这是一个宣告,一个烙印。
萧衍,你究竟……
望着他消失在垂花门后的、决绝而冷硬的背影,我轻轻闭上了眼,任由那混乱的心绪,将自己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