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间的翡翠玉镯沁着凉意,却丝毫无法降低我脸颊的热度。方才老亲王那一番惊心动魄的急救,让整个麟德殿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丝竹声重新响起,舞姬们的水袖依旧翩跹,但投向我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审视与轻蔑,变成了混杂着惊奇、探究,甚至是一丝敬畏的复杂情绪。连之前那几个出言刁难的夫人,此刻也只敢在远处窃窃私语,不敢再上前来触霉头。
萧知晴凑在我耳边,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姐姐,你方才真是……太厉害了!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你怎么会那种法子?”
我抿了一口果酒,压下心中的余悸,继续沿用那套说辞:“不过是闲来无事翻杂书看到的,侥幸罢了。” 内心却在疯狂感谢现代社会的急救知识普及。
她还想追问,却被一阵喧闹打断。原来是陛下兴致高昂,宣布接下来的助兴节目——投壶。
这本是雅事,但在这暗流涌动的宫宴上,任何游戏都可能成为较量的舞台。果然,几个世家子弟下场后,成绩斐然,引得阵阵喝彩。安平郡主似乎想找回场子,也亲自投了几支,成绩竟也不俗,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
我垂眸,只当未见。这种争强好胜,我无意参与。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明慧乡君方才身手敏捷,胆识过人,想必这投壶之戏,亦是手到擒来吧?”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是坐在安平郡主身旁的一位小姐,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
瞬间,不少目光又聚焦在我身上。连御座上的皇帝,也似乎带着几分趣味看了过来。
我心中暗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投壶?我穿越前连飞镖都没玩过几次!
正当我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得体地推拒时,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身侧不远处响起:
“陛下,臣妹今日受惊,不宜再行此戏。”
是萧衍。
他不知何时已离席,正站在勋贵席与女宾席之间的过道旁,身姿挺拔如松,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个角落。他没有看我,只是面向御座方向,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
他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几分。
皇帝闻言,朗声一笑:“萧爱卿说的是,是朕考虑不周了。明慧乡君方才受累了,好生歇着便是。”
陛下发话,那位出声挑衅的小姐顿时脸色讪讪,不敢再多言。
我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萧衍。
他恰好也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殿内辉煌的灯火映在他深邃的眸底,跳跃着细碎的金芒。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薄唇紧抿,显得冷峻而威严。
可是,在那双望向我的眼睛里,我清晰地看到了与这冷硬外表截然不同的情绪——那不是平日里带着审视与探究的深沉,也不是偶尔流露的、让我心慌意乱的复杂情愫,而是一种极为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赞许,以及在那片墨色深处,难以掩饰的……骄傲。
是的,骄傲。
仿佛我方才的急智与胆识,不仅没有给他丢脸,反而成了他莫大的荣光。那眼神像是在说:“看,这就是我护着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热流自心口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微微发麻。我慌忙垂下眼睫,不敢再与他对视,生怕再多看一秒,自己脸上那不正常的热度就会彻底出卖内心的慌乱。
他……他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直接地维护我,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萧爱卿对令妹,当真是爱护有加啊。” 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话中似乎别有深意。
萧衍收回目光,转向御座,姿态从容,语气依旧平稳:“陛下谬赞,兄长职责所在。”
他这话答得滴水不漏,却让我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再次失衡。兄长职责……吗?
接下来的宫宴,我几乎是在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度过的。面前的珍馐美味食不知味,耳边的仙乐缭绕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萧衍方才那个眼神,还有他那句“臣妹今日受惊”……
他注意到我受惊了?他一直在关注着我?
直到宫宴接近尾声,陛下和皇后起驾回宫,众人纷纷起身恭送,我才恍然回神。
随着人流走出麟德殿,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燥热和脸上未褪的红晕。
夏竹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低声道:“小姐,侯爷让您直接去宫门处的马车等候。”
我点了点头,正要和萧知晴一道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明慧乡君请留步。”
我回头,只见三皇子皇甫宸站在几步之外,月色与宫灯在他身上交织出清雅的光晕。他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殿下。”我依礼微微屈膝,心底却升起一丝警惕。这位原书男主,在这种时候找我,意欲何为?
他的目光在我腕间的翡翠玉镯上停留了一瞬,笑容温和:“乡君今日,真是令孤……刮目相看。临危不乱,智勇双全,实乃女中英杰。”
“殿下过誉,臣女不敢当。”我维持着疏离的客气,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皇甫宸仿佛没有察觉我的冷淡,往前略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若有似无的探究:“只是不知,乡君看的是哪本海外医书?孤对岐黄之术也颇有兴趣,竟从未听闻有此妙法,不知可否借阅一观?”
我心中警铃大作,正想着该如何搪塞过去,一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