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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宋茶事案 > 第139章 西域边城守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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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疏勒城那由厚重黄土垒砌的城门,一股混杂着牲口气息、尘土、香料与烤馕味道的热风扑面而来。耳畔是嘈杂的人声、驼铃的叮当、商贩的吆喝,眼前是川流不息、肤色各异的人群,穿着各色服饰,牵着骆驼马匹,在并不宽敞的土路上摩肩接踵。

这一切,对于刚刚从死寂、邪恶与绝对寂静中归来的四人而言,不啻于一场感官上的风暴。

郭大釜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空气浑浊,他却露出近乎陶醉的表情:“他娘的……这才是人味儿!老子都快忘了人堆是啥样了!”

穆影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但紧绷的神经在确认没有感知到任何邪气或恶意后,微微松弛了下来。她调整了一下抬着担架的手,让昏迷的赵令渊躺得更平稳些。

陆九娘则第一时间关注着赵令渊的状况,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喧嚣会惊扰到他脆弱的生机。见他气息虽微弱却平稳,并未因环境变化而产生波动,才稍稍安心。

柳明远站在城门口,有一瞬间的恍惚。

阳光透过城门洞,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也照亮了他眼中复杂难明的情绪。身后是吞噬了无数生命、几乎将他们彻底埋葬的死亡之海,眼前是喧嚣、混乱却充满鲜活生命力的尘世。这道城门,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他们跨过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痛与风霜,也带着涤荡了部分黑暗的微光,以及一个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的未来。

“先找地方安顿,给先生治伤要紧。”柳明远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将那一丝“近乡情怯”的茫然压入心底。

他的目光在街道两旁搜寻,很快锁定了一处挂着陈旧幌子、门面还算干净的客栈——“悦来客栈”,一个在丝路沿途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名字。

一行人抬着担架,穿过好奇或漠然的人群目光,走进了客栈。掌柜是个精瘦的西域老者,眼窝深陷,见到他们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尤其还抬着一个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人,初时有些犹豫。但当柳明远将一小块在沙漠遗迹中偶然拾获、未曾被邪气污染的纯净玉石放在柜台上时,掌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态度也变得殷勤周到,迅速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相对僻静、带有里外两间的独立土屋。

将赵令渊小心地安置在内间的土炕上,陆九娘立刻开始进行更细致的检查和护理。郭大釜和穆影则负责搬运所剩无几的行李,并检查房间的安全。

柳明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院子里一棵在干燥空气中顽强生长的沙枣树,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感受着体内那缕与星辰短杖、与星命之种紧密相连的太平茶息,它在此地似乎变得格外宁静,如同溪流归入深潭,缓缓运转,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也隐隐与这片古老土地上沉淀的、属于凡俗人间的平和气息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这里,没有邪异的低语,没有疯狂的呓语,只有最质朴的、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的人间烟火。

“先生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依旧非常危险。”陆九娘从内间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与忧色,“他的本源亏损得太厉害,神魂如同破碎的瓷器,仅靠我的医术和明远你渡入的生机,只能勉强粘合,无法真正修复。需要……需要更温和、更本源的力量,以及绝对静养的环境。”

柳明远转过身,眉头紧锁:“更本源的力量……九娘,你可有头绪?”

陆九娘沉吟片刻:“我曾听家师提及,西域雪山之巅,或有万年雪莲,凝聚天地至寒至纯之气,对稳固神魂有奇效。但此物缥缈难寻,只是传说。再者,或许……或许太平茶道的本源之地,也就是我们来的地方,那株真正的太平母树周围的气息,对先生的恢复最为有益。”

返回汴京,返回太平茶舍。

这个念头在柳明远心中盘旋。那里有苏念奴,有熟悉的茶舍与蒙童,有相对安稳的环境。但路途遥远,以先生如今的状态,能否经受得住长途颠簸?

“我们需要在此地休整一段时间,至少让先生的状态更稳定一些,也让我们自己恢复些元气。”柳明远做出了决定,“同时,打探一下消息。我们离开中原日久,不知那边情形如何。另外……魔树虽毁,但其信徒未必尽数湮灭,此地距离死亡之海不远,需留意是否有异常。”

接下来的几日,疏勒城仿佛成了他们重新学习如何“生活”的课堂。

郭大釜用他那手巧夺天工的技艺,将破损的行李修补好,甚至利用从客栈厨房讨来的一些边角料和仅存的工具,打造了几件小巧却实用的防身器械,分发给众人。他还去了城内的铁匠铺和市集,用最后一点零碎玉石换了些钱,采购了干净的食物、清水和必要的药材。

穆影则如同幽灵般,在城内各处悄然巡视。她探听了城防情况、市井流言,确认疏勒城秩序井然,并未受到西方异变的明显影响。关于“死亡之海”的传说依旧在商旅间口耳相传,充满了恐惧与神秘,但近期的确没有大规模异常的报告。她甚至还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土屋,作为临时的演练场,重新磨砺自己的剑技,适应着在失去邪气压迫环境下的战斗感觉。

陆九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赵令渊。她每日以金针渡穴,辅以在城中药铺能买到的最好药材,小心翼翼地调理着赵令渊的身体。柳明远每日都会定时为赵令渊渡入融合了星命之力的太平茶息。那温和而充满生机的力量,如同最细腻的丝线,一点点编织着赵令渊破碎的神魂与经脉,虽然缓慢,却稳住了他持续下滑的生机。

偶尔,在柳明远渡入茶息时,他能感觉到赵令渊的指尖会微微动弹一下,或者眼睫会有极其轻微的颤动。这微小的反应,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给予他们巨大的希望和坚持下去的动力。

柳明远自己,则在短暂的休整后,开始尝试更深入地理解与掌控体内新生的力量。星辰短杖被他贴身收藏,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取出静静感悟。他发现,在这座充满人间烟火的城池里,星命之种的力量似乎变得更加内敛、敦厚,与太平茶心的融合也愈发圆融自然。他不再仅仅将其视为净化邪恶的利刃,更开始体会其中蕴含的、关于“守护”与“生长”的更深层意境。

这一日,柳明远正在房中静坐,感受着茶息与星辉在体内如潮汐般自然流转,郭大釜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与凝重。

“明远,俺打听到个消息!”郭大釜压低声音,“城里来了支从中原过来的大商队,领队的是个老熟人——‘河西镖局’的总镖头,金刀刘老爷子!他往年常走西域线,跟咱们太平茶舍也有些交情,还曾向先生讨教过茶道养生之法。”

柳明远心中一动。河西镖局名声显赫,总镖头刘老爷子更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为人仗义,消息灵通。

“刘老爷子如今在何处?”

“就在城东的‘丝路会馆’落脚,听说他们的商队准备十日后启程返回凉州。”郭大釜道,“俺寻思着,若是能搭上刘老爷子的商队一起东归,路上不仅安全有保障,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先生的情况,也需要一个更稳定、更庞大的队伍来减少颠簸。”

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柳明远立刻起身:“走,我们去拜会刘老爷子。”

丝路会馆比他们落脚的小客栈要气派许多,是一座由多个院落组成的庞大建筑群。找到河西镖局落脚的小院,通报姓名后,很快就被引了进去。

院中,一位身材魁梧、满面红光、须发虽已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指点几个年轻镖师演练拳脚,正是金刀刘老爷子。他见到柳明远和郭大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讶与关切交织的神情。

“柳贤侄?郭兄弟?你们……你们怎会在此地?还弄得如此……赵先生呢?”刘老爷子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狼狈的衣着和疲惫的面容。

柳明远心中一酸,强忍着情绪,将早已想好的说辞道出:“刘老前辈,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师徒一行此前因故西行,途中遭遇沙暴与大股马贼,先生为护我等,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幸得逃脱,辗转至此。”

他隐去了魔树、信徒、遗迹等超常之事,只以沙暴和马贼概括,这在西域道上也是常见风险,不至于引人怀疑,又能解释他们的惨状和赵令渊的重伤。

刘老爷子闻言,浓眉紧锁,重重叹了口气:“唉!西域道上不太平啊!赵先生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你们如今有何打算?”

柳明远拱手道:“听闻前辈商队不日将东返,晚辈冒昧,想恳请前辈允许我们师徒几人附于骥尾,一同东归。先生伤势沉重,需尽快返回中原静养,若能得前辈庇护,路上安危无忧,晚辈感激不尽!”说着,便要躬身行礼。

刘老爷子连忙扶住他,声音洪亮而真诚:“柳贤侄这是哪里话!赵先生与老夫亦是故交,太平茶舍惠人无数,今日你们落难,老夫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同行之事,包在老夫身上!正好我们队里有随行的大夫,药材也备得齐全,回头就让他去给赵先生瞧瞧!”

柳明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由衷感激道:“多谢刘老前辈!”

有了河西镖局这层关系,归途的安全性与便利性将大大提升。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他们与中原、与汴京的距离,被迅速拉近了。

离开丝路会馆,走在疏勒城喧嚣的街道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柳明远看着街道两旁逐渐亮起的灯火,听着茶馆里传来的隐约丝竹声,心中那份离群索居般的疏离感,似乎被这真实的人间温暖冲淡了些许。

他们不再是漂泊于绝域、与世隔绝的孤舟,终于重新接续上了与故土、与人世的联系。

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疏勒城的安宁只是暂时的栖身之所。真正的挑战,在于漫长的归途,在于先生能否坚持到汴京,在于返回之后,该如何面对必然到来的询问、审视,以及如何将那段惊心动魄却无法对人明言的经历,融入往后的平凡日常之中。

星图指引的“彼岸”仍在远方,先生的康复之路漫漫,茶道的守护之责更重。

但此刻,站在这座西域边城的暮色里,感受着身后同伴无声的支持,以及前方那条通往故土的、已被标注出来的归途,柳明远的心中,那盏由师长的牺牲、同伴的忠诚、星命的传承与人间烟火共同点燃的心灯,愈发明亮、坚定。

前路漫漫,但灯亮着,路便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