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势变大了。
雨珠从滴檐往下坠，砸在地面哒哒哒地响。
凤凰屯人的心情也跟天气一样乌沉沉。
“人怕出名猪怕肥，得赶紧想辙子！”王三姑婆在许家堂屋团团转，急得狗走草一样，“外面的人精得很，有人民英雄，自然也有钱权熏心的，一旦被发现了咱可赌不起！要不、他六婶，趁着现在刚有点苗头，要不你们带着小苗儿跑吧！跑远远的藏起来！”
老妇人都要急哭了，跟已经亲眼看见他们村小肥猪待宰的画面似的。
李叔婆摇头，“去了外头颠沛流离整天提心吊胆的，没地种没收入，还不如待在村里安稳。他们真个要来抢人，大不了咱跟他们拼了，拿咱这些个老命来堆，把事情闹大！现在是新社会，我还不信了，真有人敢无法无天！”
许老八咬牙狠声，“没错！咱只要不犯法，凡事也得问咱一声愿意不愿意！小苗儿是人又不是物件，谁也不能伸个手来说要就要！”
许燕秋坐在马扎上，紧抱着女儿，心里有沉重，却不慌乱。
她不会跟女儿再分开，除非她死了。
许耀林依旧坐在竹椅上，手臂已经被老伴儿抓出青紫。
他拍拍老伴儿手背，朝周围担忧的老家伙们温声道，“现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咱们别先自乱阵脚。眼下情况，跑了反而暴露得更快，不如留下来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在外头还跟平常一样，该种地种地，该唠嗑唠嗑，越坦然越安全。咱村有啥大秘密？没有，就是山神显灵，水土好了，福运好了。”
轮到李水根想走草了。
许老六怎么能淡定成这样？他都要怀疑这老货不是小苗儿外公了，是人不是？
但是细想想，许老货的话又有一定道理。
他不就奔着丫脑子比较好使，才急忙慌跑来请支招么？
李水根及时撤回一只拖鞋。
这次，小苗儿实打实听懂了长辈们的话。
抢人？
那不跟以前那些基地抢她一样吗？
要是这件事，她的经验可忒足了！
“哈哈！”小苗儿乐开，抖起脚丫子，小手把胸口拍得邦邦响，“外公外婆，三姑婆，叔公叔婆……你们放心，没人抢得了我！”
现在的小苗儿可不是以前的小苗儿了，诶嘿嘿嘿！
发现没人跟她一块乐，小苗儿嗨呀一声，“你们信我，我不乐意，谁都抓不到我！不信你们看！”
晃眼堂屋里没啥东西能施展身手，小苗儿视线落在脚边吭哧舔毛玩的黑狼身上，“重塑！”
黑狼垂地的尾巴在无数视线里，卷出个数字“8”。
趴地的前爪，折成三角。
没等黑狼嗷呜喊痛，“8”跟三角又恢复成原样了。
黑狼脑袋往地上一搭，闭眼，想死。
一屋子的老家伙们则眼睛瞪成铜铃，“……”
我滴娘。
我滴个老天。
小苗儿咧嘴，眼睛弯成月牙，说的话跟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轻飘飘，“谁来抓我，我就让他变成曾爷爷家那个木乃伊！”
众，“……”
眼睛好花，要不先回去睡一觉养养眼。
好像没啥好担心的。
多大点事情他们一个个急成这样？
难不成有坏人胆子大到放炸弹把他们全村给炸喽？那多损人不利己。
“他叔婆，你不是搁家煮芋艿？我去尝尝去，明儿我也挖点回来试试味儿。”
“我芋头地的草又要拔一轮了，差点把这事整忘了，走走走。”
“对了，老八，你家打谷机提前拿出来装好，收稻子的时候我要借用昂。”
堂屋里乌泱泱的人群不过片刻就走了个干净，剩下许家三个大人杵在那里哭笑不得。
同时心里真个松一大口气。
“来，乖宝，告诉外婆你还会变啥！”龙佩珍眉开眼笑，好心情的跟孙女打趣。
小苗儿龇出小米牙，“我会把弯弯的牛角变直溜，还能让大公鸡单脚跳！”
龙佩珍笑脸一僵。
破案了。
头前村里出现的怪事，大家伙都以为是自个眼花。
原来是他们家娃儿调皮捣蛋。
许耀林也龇牙，揉着手臂上的五指印，一摁一个疼，“小苗儿，你在外头可不兴这样干啊，会把人吓坏的。有能力越要低调，低调方能长久，知道不？”
“得了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小苗儿知道啥是低调？你直接告诉她在外头不兴暴露能力就行了。”龙佩珍反口就怼，抢先把孙女的“十万个为什么”堵在嘴里。
熟能生巧嘛，嗐。
许燕秋笑看这一幕，低头在女儿发心轻轻亲了下。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她都会跟女儿一直在一起。
放下心事，眼瞅半下午了，要不了多久就得准备晚饭，龙佩珍干脆安心歇半个下午。
反正下着雨也不方便下地干活。
“刚才村里老家伙们是真吓得够呛啊……”叹了句，龙佩珍看向家老头，“对了，最近老是看不见凤清人，神神秘秘的，他干啥去了？”
许耀林立刻捧杯喝茶，嘴里含糊，“我也不知道啊。”
臭小子能干啥去？
去办他说的“售后”呗。
这天的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
黄泥路沾了雨水就湿滑，脚踩下去一踩一个鞋印，曾家院子门前全是泥脚印。
打扫干净的灶房里，则堆满了村里人陆陆续续送来的东西。
煮好的芋艿，宰杀好的鸡，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半袋子的米，还有一堆鸡蛋、青菜……
都是送来犒劳绿军装的。
只是没有一个人跑去堂屋凑热闹，打扰正在接受医治的人，避免给人添乱。
堂屋里没自己什么事，曾老爷子跟贺秀莲干脆去灶房整理那些东西。
“老头子，”贺秀莲往堂屋看了眼，声音放低，“你咋个想？随行的医疗团队里，有医生已经开始要研究村里的青菜了。”
曾老爷子笑笑，“要是能研究出来，对社会对百姓来说，肯定是大好事。”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咱俩啥都不知道，就是机缘巧合跟许家在县里认识，来这里做客以后觉得这里的水土空气都好，所以在这里养老。轩儿奶，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两老口对视一眼，默契笑开。
大义，良心，道德……不是非要规定选哪一个。
凭良心做人，兼顾道德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