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快，现在天色还早，咱踩单车到镇上买肉去！给下厂亲戚送礼！”
“鸡鸭鱼猪全整上！男人到镇上采买，妇人这边有空的给我搭把手，咱做几筐米花糖，切好了包上红纸一块搭礼好看喜庆！”
“做米花糖好！小苗儿他们肯定喜欢吃！酥酥脆脆的还甜。而且扔水里一泡就软，年长牙口不大好的也能吃！”
“我这就洗米去，你们从镇上回来顺便带五斤、不，带十斤黄糖！”
“我家还剩有不少糯米，要不要再包点咸口粽子？”
“要，整上！”
妇人们比男人更积极，散去之前还没忘了报名进厂的事儿，“阿炳，我家我去上工，家里做吃的我是一把好手！”
“我家也是我去！男人进去除了搬搬抬抬懂干啥？没得给上厂丢人！”
男人们，“……”
男人们，“你们一帮子妇人要把名额全拿了啊？那我们搁家干啥啊？”
得了一句冷冰冰的回应，“扫灶台做饭带孩子下地干活！能不能眼里有点活？以前咱干啥你们干啥还用问哪？惯得你们只会坐着等吃！”
“……”不是，那厂子里肯定要搬搬抬抬，这种重活不得男人来啊？好歹留点名额啊。
家里婆娘进厂挣钱他们搁家做饭带孩子，那他们不成吃软饭的了？说出去不更丢人哪？
婆娘那边不给机会说道，一下走了个干净。
男人们只能转头找阿炳，想着从这边磨点名额。
阿炳坐上单车脚一蹬，走了。
堂屋里的人咬牙切齿骂声一片，马不停蹄回家拉单车一块奔镇上。
嘴里是骂，脸上却全是笑容。
天依旧冷，早上下了雨，下午雨停了也没出太阳，天空灰蒙蒙的。
可上厂人心里的天却从没有过的光亮，阳光耀眼。
望向下厂方向，男人们女人们心里都在暗暗感谢。
感谢不计前嫌的叔伯婶娘。
感谢给这方水土带来幸运与希望的小菩萨。
猫儿山果林，正暗戳戳给果树开小灶喂灵气的小苗儿突然咦了声，看看自己小手，又往外扔了团灵气。
没看错诶。
她灵气里的金丝线长大了一丢丢，变肥了。
……怎么长的哇？
……
半下午的时间，凤凰屯食品厂的招工启事张贴到十里八乡各个角落。
马镇菜市场斜对面的告示栏里就贴了一张，大红的颜色特别显眼。
告示栏前围满了兴高采烈的人。
“可算给我等着了，开始招工了！我的娘诶这待遇！没白等啊！”
“听说咱马镇各个村子都拿到了五十个名额，不知道镇上各街道的能进去多少人。”
“管他能进多少人，趁早报名肯定没错，要不等人家招满了不要人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知道街道办关门没有，走，咱快去看看，要是没关门咱先把名报了！”
曾达山特地换上了本地人寻常的穿着，混在人群里跟人搭讪。
这几天他收集到不少凤凰屯的重要信息，都是地方往上的报告里没写的。
这就是亲自考察的重要性。
亲自到群众中间来，才能听到真话看到真相。
走到一群老汉边上，曾达山掏烟递过去，故意八卦兮兮的，“凤凰屯办的厂子，到处张贴招工启事，你们说，这招工会不会招到榆钱村？”
乡里乡亲的甭管认识不认识，凑一处开口就能唠几句。
老汉们接了烟，立马把曾达山暂时划归自己人，“老弟，听你说话口音，在外地待了很多年吧？回家乡过年来？”
曾达山立刻点头，“是是是，在外头待了有二十几年，乡音都改了哈哈哈。”
“难怪，榆钱村跟凤凰屯的事你大概也是刚听说？我告诉你，但凡凤凰屯的好处，榆钱村肯定沾不上一星半点，中间隔着老大仇怨哩！就说之前凤凰屯卖菜，跟马镇所有村子都合作了，就独独不要榆钱村。也是该，榆钱村老周家不做人！”
曾达山作出很有兴趣的样子竖耳倾听，心里则开始冷笑。
瞧瞧，他就知道，是人就肯定有私心。
刚来那会到处都在说凤凰屯的好话，现在被他抓到小尾巴了吧？
凤凰屯食品厂名字前头虽然缀了凤凰屯名号，但是背后有三分之一的话语权是在官方手里的，严格来说是国营企业！
谁给凤凰屯人的权力公报私仇，对别的村子搞故意针对？
私心过重！小肚鸡肠！
这样的人决计不适合继续打理凤凰屯！
几句话结束话题，曾达山背着手离开告示栏，跟人问了路后往榆钱村去。
他做事公私分明，讲究调查充分。
他亲自去一趟榆钱村，走访走访那里的人，完了这次的考察也可以告结束了。
到时候把考察结果扔邓宏业面前，看他还怎么跟他唱反调！
榆钱村这边。
天空灰蒙蒙，人心也灰沉沉。
整个村子格外沉寂，明明春节将近，周边各处都极热闹。
可榆钱村就好像被热闹遗忘，处处冷清萧瑟。
周跃明坐在家堂屋，手里拿着火钳时不时拨一下火盆里的碳，一个下午时间只重复这个动作，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身上气压实在太低，家里其他人都不敢往他身边靠，连走路都不敢大喘气。
今天凤凰屯开始往外放招工告示了。
从中午到下午，走出村子就能听到外头相关热议，只有榆钱村始终静悄悄。
这个结果其实榆钱村人早有预料。
只是真到这个时候，心里还是不好受。
突突突——
突突突——
拖拉机的声音由远而近。
周跃明往声音方向看了眼，没在意，火钳子挥动，把碳星上的灰刮落。
他想好了，等过了年，这个村长他就不当了，换人来接任。
新人新气象，也许还能给榆钱村带来点好运气——
“周村长，在家吗？我是沈凤清，来送招工告示！”
拖拉机在家门口停下，同时有年轻浑厚嗓音传进屋来。
周跃明手里火钳当啷落地，坐着好一会没动。
谁来了？说来干啥来着？
“周村长，在家吗？我是沈凤清，来送招工告示！”
又是一声。
这次周跃明平地跃起，蹭地冲了出去，回话回出杀父仇人相见的架势，“沈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