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轻轻靠上对岸的码头,船底与岸边卵石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打破了江心的宁静。对岸的景致与来时相差无几,依旧是缓坡、村落与无尽的江面,但立于船头的周芷若,却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踏足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体内那缕微弱却持续散发热流的真气,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盏明灯,不仅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更照亮了她原本懵懂而局限的心田。她下意识地按照南宫宸所授的法门,维持着呼吸的节奏,感受着那奇妙的“气”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与力量感油然而生。
周父将缆绳系好,搭好跳板,恭敬地请南宫宸一行人下船。他的脸上洋溢着感激与局促交织的复杂神情,那锭沉甸甸的银元宝,不仅解了家中燃眉之急,更带来了一种不真实的惶恐。
南宫宸率先踏足岸边,小龙女、杨过等人紧随其后。他们并未立刻离去,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大多落在那个依旧站在船头,神情有些恍惚又带着无比专注的少女身上。
周芷若见众人都已下船,这才恍然惊醒,连忙也跟着踏上岸边的土地。她走到南宫宸面前,再次深深一福,声音虽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多谢公子授艺之恩,芷若定当日夜勤修,不敢懈怠。”
南宫宸看着她眼中那簇被点燃的、名为“希望”与“向往”的火焰,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他微微颔首,目光温和却深邃,仿佛能看透她未来的轨迹。
“芷若,”他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唤她的名字,声音清越,在这清晨的江畔格外清晰,“你天赋不凡,心性亦佳,困于这方寸之地,实是可惜。这筑基功法,只是为你打开一扇门,门后的世界,远比你所见、所想,要广阔得多。”
周芷若仰着头,认真地听着,小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衣角。南宫宸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甘霖,浇灌着她心中那颗刚刚破土而出的种子。
南宫宸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郑重:“江湖路远,世事难料。你年纪尚小,家中亦需你照料,我无法此刻便带你离开。”
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划过周芷若清澈的眼底,但她很快便掩饰下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理解。她知道,自己能得传功法已是天大的幸运,不敢再有更多奢求。
然而,南宫宸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但缘分既起,便不会轻易断绝。”南宫宸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那并非金银,而是一枚约莫婴儿巴掌大小的玉佩。玉佩质地温润,色泽莹白,并非顶级羊脂白玉,却自有一股清灵之气。玉佩的造型颇为奇特,并非寻常的龙凤花鸟,而是一面雕刻着繁复的星辰轨迹,另一面则是一个古朴的“机”字(“机”的繁体)。雕工精湛,线条流畅,隐隐透着一股神秘而玄奥的意味。
这正是天机阁核心成员的信物之一,象征着身份与联络的凭证。
南宫宸将玉佩递到周芷若面前,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物,你且收好。”
周芷若看着那枚在晨光下泛着柔和光晕的玉佩,一时间不敢去接。这玉佩一看便知并非凡品,价值恐怕远超昨日那锭银元宝。
“公子,这太珍贵了……芷若受不起……”她连连摆手,向后退了半步。
南宫宸却不容她拒绝,直接将玉佩放入了她因紧张而微微出汗的小手中。玉佩触手温凉,那奇特的造型和那个“机”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印入了她的心底。
“收下它。”南宫宸的声音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这不是普通的饰物,而是一个承诺,一个选择。”
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周芷若平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记住,他日你若觉得此间天地已无法容纳你的志向,若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或当你觉得是时候去追寻门后更广阔的天地时……”
“可持此玉佩,西上峨眉山。峨眉派乃名门正派,自有你的机缘。”他点出了第一条路,亦是原本她命运轨迹中的归宿,但此刻由他指引,意义已然不同。
“或者,”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你可凭此玉佩,寻找任何一处悬挂着同样星辰与‘机’字标记的商铺、酒楼或据点,只需出示此物,自会有人接应于你,助你达成所愿。”
周芷若紧紧握着那枚温润的玉佩,仿佛握住了一把通往未知世界的钥匙。南宫宸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她脑海中回荡。“无法容纳你的志向”、“追寻更广阔的天地”、“峨眉山”、“星辰标记的据点”……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为她勾勒出了一幅模糊却无比壮丽的未来画卷。
那不再是汉水之畔日复一日的摇船捕鱼,不再是灶台边永远忙不完的活计,而是有高山流水,有门派江湖,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巨大的冲击与憧憬,让她的小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看着南宫宸,这个如同神只般突然降临,给予她财富、力量与希望的男子,心中的感激与崇拜已然达到了顶点。
“公子……我……”她哽咽着,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万语千言。
南宫宸直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叮嘱道:“玉佩务必收好,莫要轻易示人。勤修功法,静待时机。”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周父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与小龙女、杨过等人汇合,沿着岸边的道路,缓步东行。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悠长,渐渐融入远方的薄雾与晨霭之中。
周芷若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她的手心里,那枚玉佩紧紧贴着皮肤,传来清晰的温润感。体内,那缕新生的真气仍在缓缓运行。脑海中,是南宫宸那清越的声音和深邃的眼眸。
平凡的生活依旧在继续,父亲在身后收拾着船只,江鸟在头顶鸣叫,对岸的渔村升起炊烟。
但周芷若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一枚小小的玉佩,一句郑重的承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一颗超越平凡、向往广阔天地的种子,被彻底埋下,并且开始疯狂地汲取养分,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她望着南宫宸离去的方向,直到那青衫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将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贴肉藏在了衣内最隐秘的口袋里。
汉水之缘,暂告段落。
但未来的因果,已因这枚信物,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