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瑞宁,像一团温软的云,用他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睛,天真地打量着我们之间这片早已冻结的空气。
他咿咿呀呀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竟是朝着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想要抓住他垂在身侧手。
这稚嫩的举动,像一根细针,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收紧手臂,将瑞宁更深地揽入怀中,隔绝了他与空妄之间那无形的联系。
我抬起眼,直直射向空妄那张俊美却毫无温度的脸。
“你这个男人真的一点都不正常,”
我的声音冷得像魔宫深处的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厌恶与疲惫。
“爱吃醋,控制欲还强,动不动就发疯。孩子在你身边能好到哪里去?”
空妄听到我的指责,没有丝毫波澜。
他薄唇轻启,低声重复着我的话,像是在细细咀嚼其中的滋味。
“吃醋?控制欲强?”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与自己无关的经文。
他没有看我,视线落在瑞宁身上时。
“夫人,你只看到了表象。”
他终于抬眼,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偏执与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保护我在意的人。”
他顿了顿,那双眼睛里映出我的倒影,清晰而孤立。
“在这世间,唯有强者才能护得住身边之人,我不想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至于发疯.……”
他的嘴角竟微微向上牵起,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绝美的容颜因此染上了一丝妖异的邪气。
“或许,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如此失控。”
他的话语像一张无形的网,让我感到窒息。
我不想再与他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拉扯,每一次的争辩都像是在泥潭里打滚,只会让我陷得更深,沾染上一身洗不净的污浊。
“花溪,魅姬,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我侧过头,对着不远处屏息待命的两人冷声命令道。
“是,主上。”花溪立刻恭敬地应声,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拽了拽身边沉默如影的魅姬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走吧,魅姬姐姐,主上和尊上要单独聊聊了。”
魅姬默默点头,离开前,那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空妄,然后才转身跟着花溪,两人很快消失在魔宫的回廊深处。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空气中的紧绷感几乎凝成了实质。
空妄见她们离开,眼神重新回到我身上,向前踏出一步,却又猛地停下,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我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抱着瑞宁,转身就朝着寝殿内的育儿房走去。
他无声地跟了上来。
我没有阻止,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踏入育儿房,那熟悉的奶香与安神香混合的气味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我将瑞宁轻轻放在柔软的摇篮里,为他盖上薄被。
空妄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
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精致的布置,最后落在我怀中熟睡的瑞宁身上。
“梦,”他终于开口。
“我并非要与你争执,只是……他是我们之间的纽带,莫要因我的缘故,让他缺失了父亲的陪伴。”
“我有说过吗?”我转过身,冷冷地打断他。
“我只是觉得你很奇怪,每次从仙界回来就发疯。”
“仙界的纷扰,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再次抬眼望向我。
“我所执着的,唯有你和瑞宁。或许,我表达的方式有误,但我的心意从未改变。”
“有病。”我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他。
他被我骂了,竟也不恼,反而又上前一步。
“若为护你和瑞宁周全,我甘愿病入膏肓。”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最终,那只手缓缓收回,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梦,我知我有时行事偏执,但这颗心……从未有过片刻动摇。”
我看着他那副深情款款却偏执疯魔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厌恶这种纠缠不清,更厌恶他将占有欲粉饰成所谓的保护。
一股恶作剧般的念头涌上心头,我忽然想看看,他这副“情圣的模样,能装到何时。
“那好啊!”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你自己带他回去吧!如果他在仙界受伤回来,我跟你没完。”
我以为他会拒绝,会愤怒,会再次与我争执。
然而,他闻言,眼底竟掠过一丝喜色,快得如同错觉。
他微微领首。
“放心,若瑞宁在虚空宗有半点闪失,我愿以自身修为相抵。”
他说着,竟真的向我走近一步,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
“让我抱抱他,可好?我想带他去拜见掌门与其他师兄,也让宗门弟子见见他们的小少主。”
我心头一梗,没想到他竟当了真。
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嗯!”
他立刻动作轻柔地从我手中接过瑞宁,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那一瞬间,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想要带孩子回家的普通父亲。
“走吧,我已传音给几位师兄,他们在宗门大殿等着我们。”
他抬眸看向我。
“你……...要与我们一同前往吗?”
“不去,”我立刻回绝,心底的烦躁再次翻涌。
“只要孩子去了没事,我就无所谓。”
空妄抱着瑞宁的手紧了紧,我看到他眼尾泛起一抹微红,却只是迅速垂下眼帘,用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情绪。
“也好。”他沉默了片刻。
“我会尽快带他回来。不过……等我归来,有些事,我们必须说清楚。”
“什么事?”我皱眉。
“自然是关于我们之间,”他缓步向我走近。
刻意放轻了声音,生怕惊到怀中的瑞宁。
“以及瑞宁的未来。”他停在我面前。
“我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地与你相处下去,梦。等我回来。”
“什么叫不明不白?”我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彻底激怒了。
“那之前为什么要与我成婚?你的秘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有病,一天天的就不正常!”
“成婚……...”他呼吸一滞,抱着瑞宁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是我想将你留在身边的方式,至于秘密…….”
他猛地抬眸,直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无数种情绪在挣扎、在撕扯,最终却都归于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本就非世人眼中的纯净佛子,梦,我从未对你隐藏过什么,只是……你从未问过。”
“这个我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我平静地反问,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你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我在想……”
他低头,看着怀中瑞宁熟睡的安详脸庞。
“如何才能让你真正属于我,不只是作为孩子的母亲,而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中的占有欲终于不再有任何掩饰,像是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凶兽,露出了最原始、最贪婪的獠牙。
“我的唯一。”
他向前一步。
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与厌恶,那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刺得他心口发疼。
我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惊得后退了半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哎呀妈呀,这人沟通不了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满心的荒谬与无力。
“都是夫妻了你还想我怎么滴?”
“夫妻?”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呼吸一滞,眼中闪过骇人的暗火。
他猛地俯身靠近我,那声音如同魔鬼的私语,“我要的不止是名分。”
他的视线如同烙铁,扫过我的嘴唇,又迅速上移,与我对视。“我要你的心,你的全部。”
怀中的瑞宁似乎被他身上陡然爆发的戾气惊扰,不安地动了动。
空妄这才猛地回神,直起身,恢复了些许平静。
“等我回来,你我之间,该做个了断了。”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可走了两步,又猛地回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好自己,莫要再去清风楼之类的地方,否则……我这次不会再轻易放过你。”
“清风楼”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我所有压抑的怒火。
那是我身为魔尊的放纵,是我的自由,却被他当成了禁锢我的罪证。
怒火烧掉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一个箭步上前,将瑞宁从他怀里猛地夺了回来!
“以后你的嘴里再提清风楼,就别回魔界了!”
我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死死地瞪着他。
空妄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难,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我满脸怒容的样子,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偏执,竟然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好,不提。”他向前一步,却没有再试图夺回孩子。“我只是在意你,梦。”
他的手伸了过来,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我别过脸,不想再看他那双能蛊惑人心的眼睛。
“去吧!”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寝殿深处。
我以为他会立刻离开,却听到他极轻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梦,我不在时,莫要离开魔宫太远。”
我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一道极细微的金光,从他所在的方向一闪而逝,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我寝殿的屋檐之下。
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是九玄佛珠的气息。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走了,却留下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一步一步走回了属于我的地方。
可我知道,这场争执,我并没有赢。
空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殿门口。
却在下一刻,如同惊雷般,清晰地传入了魔宫的每一个角落,传入了每一位忠于我的下属耳中。
“花溪、魑臣、玄策、魅姬,看好你们的魔尊,若她少了一根发丝,我回来唯你们是问。”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璀璨的金红流光冲天而起,撕裂了魔界的昏暗天幕,决绝地向着仙界虚空宗的方向飞去。
我站在寝殿的窗边,看着那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而寝殿的某个角落里,那串由九颗小檀木佛珠串成的脚链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像一只永远不会闭上的眼睛,沉默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