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魔影消散，死气不再狂暴翻涌，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与劫后余生的惊悸，却比之前更加浓重。幸存下来的弟子们瘫坐在地，大多带伤，眼神空洞，尚未从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恐怖中回过神来。
慕雪半跪在林昊身边，冰蓝色的灵力如同最细腻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他体内，探查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势。越是探查，她清冷的眸中凝重之色越深。
经脉多处断裂，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与移位，丹田气海更是因强行催动混沌旋涡而近乎枯竭，混沌道基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纹。这等伤势，换做任何一个炼气期修士，早已毙命当场。也唯有林昊这等根基雄厚、且身怀异宝之人，才能吊住最后一口气。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将自身精纯温和的冰系灵力缓缓渡入，如同寒泉滋润干涸的土地，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紊乱暴走的灵力碎片，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同时，她取出一个寒气森森的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晶莹如冰魄的丹药——【冰髓护心丹】，乃是她师尊赐予的保命灵丹，对稳固心脉、修复内腑有奇效。
她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枚，以灵力化开，渡入林昊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温和的冰寒药力瞬间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灼热混乱的灵力被迅速抚平，破裂的脏腑被一层薄薄的冰髓包裹，开始缓慢修复。
做完这一切，慕雪脸色也更显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本就硬扛魔爪受了内伤，又强行激发冰凤血脉，此刻再耗费大量灵力和心神为林昊疗伤，消耗巨大。
“慕师叔，林师弟他……”吴执事挣扎着走过来，脸上带着担忧与后怕。他伤势不轻，但作为此地修为仅次于慕雪的执事，必须站出来维持局面。
“性命暂时无碍，但伤势极重，需静养。”慕雪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清冷，“清点人数，救治伤员，布置警戒。此地……未必安全。”
吴执事连忙点头，转身去安排。幸存的弟子们也开始互相包扎，处理伤势，看向林昊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有感激，有敬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方才那吞噬魔爪的混沌旋涡，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慕雪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她盘膝坐在林昊身旁，一边运功调息，一边警惕地关注着四周，尤其是枯骨林深处的方向。楚冥的献祭阵法虽然随着魔影消散而黯淡，但并未完全停止，那微弱的波动如同毒蛇潜藏，令人不安。
……
林昊感觉自己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沌之中。
身体无处不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飘摇不定。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中，某种奇异的变化正在发生。
冰髓护心丹的药力在他体内流转，修复着创伤。而更深处，他那濒临破碎的混沌道基，在石符散发的清辉滋养下，竟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我修复。道基之上那些裂纹，非但没有彻底崩坏，反而在愈合的过程中，隐隐呈现出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纹路，仿佛破碎后的重生，使其结构变得更加坚韧。
他强行吞噬的那部分古魔力量，虽然绝大部分都被混沌旋涡磨灭、宣泄了出去，但仍有一丝最精纯、最本源的黑暗能量，被混沌道基强行留了下来。此刻，这一丝黑暗能量正被石符清辉与混沌道基缓缓地分解、同化。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如同将滚烫的烙铁融入水中。但每融合一丝，林昊便感觉自己的混沌道基似乎更加“完整”了一分，对天地间各种能量，尤其是那种混乱、负面能量的包容性与转化力，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提升。
同时，他之前修炼《五行混元炁》残篇所孕育的那一缕“混元先天一炁”，此刻竟如同找到了核心般，主动缠绕上那丝被同化的黑暗能量，与其交融、蜕变，变得愈发凝实，颜色也带上了一丝混沌的灰蒙。
他的神识，在昏迷中被动地沉浸在这种奇妙的蜕变过程中。以往许多关于五行变化、混沌衍生的晦涩之处，此刻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尤其是对“吞噬”与“转化”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林昊的意识终于从深沉的黑暗中挣脱出一丝清明。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体内那依旧存在、但已不再致命的剧痛，以及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冰寒灵力，正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护持着他的心脉和主要经脉。那是慕雪的气息。
他尝试着运转《混沌五行录》，速度缓慢得如同龟爬，灵力细若游丝，但终究是重新连接上了。丹田内，那座布满裂痕却隐隐散发新生气息的混沌道基，微微震动了一下，开始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吸纳着那微薄的灵力。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慕雪那张近在咫尺、带着疲惫却依旧清丽绝尘的容颜。
“师姐……”他声音沙哑干涩，几乎微不可闻。
慕雪一直关注着他的状态，见他醒来，冰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别动，你伤势很重。”
林昊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他们似乎在一处临时开辟的简易石洞内，洞口被一层淡淡的冰蓝色禁制封锁。洞内除了他和慕雪，只有依旧昏迷的李红和被废的李晨。
“外面……怎么样了？”林昊问道，他记得昏迷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
“魔影暂时退去，但封印似乎松动了。吴执事带着还能行动的弟子在外警戒。我们损失了近三成的人。”慕雪语气平静，但林昊能听出其中的沉重。
三成！林昊心中一震。那可都是青玄门的内门精英！
“楚冥呢？”他更关心这个罪魁祸首。
“献祭阵法还未完全停止，但波动微弱了许多。他和他那四个同伴……生机已近乎断绝，与阵法几乎融为一体，恐怕……”慕雪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楚冥等人已是祭品，难有生还之机。
林昊沉默。楚冥机关算尽，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充满了紧迫感。那尊古魔太可怕了，仅仅是部分力量投影，就差点将他们全灭。若其本体脱困……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将消息传回宗门。”林昊沉声道。
慕雪点头：“我已让吴执事尝试联系被困的长老，但此地死气与魔气干扰太强，传讯符效果甚微。等你伤势稍稳，我们便设法突围出去。”
就在这时，洞口的冰蓝色禁制微微波动，吴执事的声音传来：“慕师叔，林师弟可醒了？外面……情况有些不对。”
慕雪挥手打开禁制，吴执事快步走入，脸色凝重：“枯骨林深处的死气……又开始汇聚了，虽然很缓慢，但方向……似乎是朝着遗迹核心那边。而且，我们派去查探楚冥那边情况的弟子回报，说……说好像看到阵法中心，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蠕动？
林昊与慕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楚冥的献祭，恐怕远未结束。那尊古魔，也并未放弃。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诡异、更隐蔽的方式，在悄然蔓延。
（第16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