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好之前,不许下床。”
萧彻站在门口逆着光,那身玄色的锦袍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我,落在了窗外那个倒霉的侍卫长身上。
“若是让本王看到你这只脚沾了一下地…”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让人如坠冰窟的寒意。
“本王不罚你。本王,打断陆风的腿。”
窗外正尽职尽责守夜的陆风,无端端地打了个大喷嚏只觉得膝盖骨一阵发凉。
我:“…”
这人,讲不讲道理啊!
我刚想反驳,萧彻却根本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写满了“你敢试试看”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留我一个人在床上对着那还在摇晃的门帘,气得牙根痒痒。
这一夜,我是抱着被子在“陆风的腿”和“我的脚”之间纠结着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习惯使然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口有些渴。
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想下床去桌边倒杯水。
脚尖还没碰到鞋面——
“姑娘!使不得啊!”
“我的祖宗诶!您快躺回去!”
两声惊恐的尖叫,差点没把我的魂儿给吓飞了!
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两个平日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像两颗炮弹一样冲了进来!
“噗通!”
两人齐刷刷地跪在我床前瑟瑟发抖,仿佛我刚才踩的不是地板而是她们的命!
“温姑娘,王爷吩咐了您要是下地哪怕是一步奴婢们的腿也要跟着遭殃啊!”
我手里还抓着被角,一只脚尴尬地悬在半空下也不是上也不是。
“我…我就是想喝口水。”
“奴婢来!奴婢伺候您!”
其中一个丫鬟连滚带爬地冲到桌边倒了水试了温,然后恭恭敬敬地递到我嘴边。
“姑娘,您张嘴。”
我:“…”
这哪里是养伤?
这分明就是养猪!
接下来的半天,我彻底见识了什么叫“萧彻式的休养”。
洗脸?不用动,帕子递到脸上。
漱口?不用动,痰盂捧到嘴边。
就连吃饭都要把小桌子架在床上,恨不得嚼碎了喂我!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衣来伸手的日子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更是个…恃宠而骄的祸水。
“我不吃了!我要下床走走!这脚就是扭了一下,又不是断了!”
我推开面前的燕窝粥,刚要发作。
门帘一掀。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被人抱了进来。
“娘!”
“温娘娘!”
小石头和小世子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人抱住我一只胳膊,把脸埋在我的怀里蹭啊蹭。
“娘不走,陪宝宝玩。”小石头奶声奶气地撒娇。
“温娘娘父王说了你要是乖乖躺着,我们就都在这儿陪你。你要是下床…”小世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我们就得被送回那个冷冰冰的大院子去读书了。”
我那刚刚聚起来的一点气势瞬间就像被扎破的气球,泄了个干净。
萧彻!
你狠!
拿陆风的腿威胁我不够,现在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利用上了!
我看着两个孩子期盼的眼神,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瘫回了床上。
“好娘不走,娘就在这儿陪你们。”
这一天,清晖院的偏房里热闹得像个集市。
我躺在床上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两个小祖宗趴在床边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傍晚时分,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王爷到——”
随着一声通传那一身紫蟒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男人带着一身从朝堂上带下来的肃杀之气,大步跨进了门槛。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两个孩子倒是机灵一看亲爹来了立刻从床上滑下去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被奶娘极其有眼色地抱了出去。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和他。
萧彻径直走到床边,二话不说直接掀开了我的被子。
“…”
我下意识地想缩脚,却被他一把按住。
他低着头,那双看惯了奏折和杀戮的眼睛此刻正极其认真地审视着我的脚踝。
经过一天的药酒和静养,红肿消退了不少只剩下淡淡的淤青。
“还行。”
他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然后松开手极其自然地在床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我以为他看完就要走了。
谁知,他对外招了招手。
陆风立刻抱着一摞厚厚的公文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桌上又极其迅速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萧彻拿起一本折子,朱笔一勾就开始批阅。
我傻眼了。
“王…王爷?”
“嗯?”他头也没抬。
“您…这是?”
“批折子。”
“我知道您在批折子可是…”我指了指这狭小的、充满了药味和脂粉气的偏房,“您为什么要在这儿批?”
萧彻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本王乐意。”
只有四个字,堵得我哑口无言。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这间小小的偏房,诡异地变成了整个靖王府权力的中心。
他在灯下批阅奏章,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笔走龙蛇。
我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话本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他。
灯光柔和了他冷硬的侧脸,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他就这么坐在我的床边,守着我陪着我。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可那种无声的陪伴却像是一张细密的网将我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暖洋洋的让人沉溺。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我们不是主仆不是交易,而是一对寻常夫妻在灯下共度良宵。
“啪。”
不知道是谁在外面扫地扫帚碰到了窗棂,发出轻微的声响。
紧接着,两个刻意压低的、却依然清晰的议论声顺着窗户缝飘了进来。
“哎,你瞧见没?王爷今天又没回啸风堂。”
“可不是嘛!把公文都搬到这儿来了!这哪是养伤啊,这分明就是把这偏房当成第二个书房了!”
“啧啧就算是当年的王妃,也没这待遇吧?看来这府里以后真要变天了…”
轰!
我脑子里那点旖旎的泡沫,瞬间被这两句话戳得粉碎!
我猛地攥紧了手里的书卷,指节泛白。
我看向不远处那个依旧神色淡然的男人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