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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止息,金光消散。

云梦泽上空那由信念凝聚的骇人异象,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突兀,悄然隐去。三具光焰弩炮化作点点流萤没入地下,水波蛟龙重新沉入泽底,金色闪电也消弭于无形。唯有泽外江面上漂浮的船只残骸、挣扎的落水士卒,以及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恍如神迹的一击是何等恐怖。

共敖大军溃退了。在无法理解的打击和云梦泽守军随之而来的决死反冲锋下,原本严整的阵型彻底崩溃,幸存的船只狼狈不堪地向着来路逃窜,连那些新下水的楼船也顾不上体面,争先恐后地远离这片仿佛被诅咒的水域。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随即,震天的、夹杂着哭腔的欢呼,从云梦泽守军残存的方向爆发出来!还活着的人相互搀扶着,望着泽外狼藉的江面和远去的敌影,许多人脱力地瘫倒在地,放声痛哭,或是仰天狂笑。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苏轶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杂着血水和泥污,从额角不断滴落。强行引导“心火铸兵”,几乎抽空了他的精神和体力,脑海中依旧残留着信息洪流冲刷后的胀痛。但他强行支撑着,没有倒下。

“惊蛰……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惊蛰同样浑身是伤,闻言重重点头,立刻招呼着还能行动的士卒开始忙碌。收敛遗体,抬运伤员,扑灭零星的火头……胜利的喜悦迅速被更加沉重和具体的善后工作所取代。

此战,云梦泽虽然守住了,但代价惨烈到无法估量。守军十不存一,工匠、民众死伤无算,整个泽地几乎被彻底打烂,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未寒的尸骨。那层淡金色的“金汤”光膜彻底消失,短时间内恐怕再也无法凝聚。

苏轶在亲卫的搀扶下,缓缓巡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家园。他看着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变成冰冷的尸体,看着被焚毁的工坊和屋舍,看着幸存者眼中混杂着庆幸与麻木的痛苦,心如同被浸入了冰水之中。

胜利?这真的能称之为胜利吗?

“泽主……”陈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同样狼狈,吊着的手臂纱布上渗着新的血迹,“共敖虽退,但元气未失,恐其卷土重来。且泽内……百废待兴,粮草……”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鬼哭涧的粮食,是最后的希望。

苏轶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见泽内西南方向的密林边缘,跌跌撞撞冲出来几个身影!

为首者正是季心!他背上驮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麻袋,浑身衣衫褴褛,布满刮痕和污迹,但脸上却洋溢着无法抑制的狂喜!他身后,“泥鳅”和“夜枭”同样背负着沉重的麻袋,公输车和陈穿则被他们搀扶着,两人皆是面色惨白,步履蹒跚,显然在鬼哭涧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凶险。青梧走在最后,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泽主!粮!粮食!我们回来了!!”季心隔着老远就嘶声大喊,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粮食!

这两个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吸引了所有幸存者的目光!人们挣扎着站起身,望向那几袋沉甸甸的麻袋,眼中爆发出近乎贪婪的绿光!

苏轶精神一振,强撑着迎了上去。

季心将背上的麻袋重重放在地上,解开绳索,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饱满的粟米!虽然只有几袋,对于数千张嘴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但在此刻,这无疑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

“鬼哭涧……机关厉害……瘴气也毒……”季心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地汇报,“多亏了青梧先生……和陈先生、公输先生……我们才……才……”

公输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自己则看向苏轶,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后怕与欣慰:“幸不辱命……秘仓找到了,但存量……只此这些。那‘千机廊’名不虚传,若非青梧先生关键时刻识破一处绝杀陷阱,我等……皆要葬身其中。”

陈穿也虚弱地点头:“此地非久留之地,取得粮食后,我们便立刻撤回。”

青梧看着那几袋粮食,又看了看周围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和那些渴望生存的眼神,对苏轶拱手道:“苏泽主,粮食虽少,或可暂解燃眉。我‘苍梧’秘仓,并非只此一处,只是……需从长计议。”

苏轶看着这几袋救命的粮食,又看了看伤痕累累、拼死归来的五人,心中百感交集。他郑重地向五人躬身一礼:“诸位……辛苦了!此恩,苏轶与云梦泽,永世不忘!”

他立刻下令:“许先生!周夫子!立刻组织人手,以此批粮食为主,混合所有能找到的可食之物,熬制浓粥!优先供给伤员、妇孺及守城将士!”

命令下达,幸存的人们爆发出了比击退敌军时更加热烈的行动力。很快,几口大锅被架起,久违的粮食香味开始在这片废墟之上弥漫开来,带来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机。

喝了热粥,许多濒临崩溃的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沉沉睡去。苏轶也强迫自己喝了一碗,感受着那久违的、属于粮食的暖流滑过喉咙,滋润着干涸的躯体。

他召集了所有核心人员,就在一片相对干净的废墟上,召开了云梦泽战后第一次会议。

“此战,我们活下来了。”苏轶的开场白简单而沉重,“但代价,大家都看到了。云梦泽,已到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的目光扫过惊蛰、陈穿、公输车、许负、老默、灰鹊,以及刚刚立下大功的季心和青梧。

“惊蛰,防务不可松懈,共敖随时可能再来。重新整编剩余兵力,收缩防御,重点守卫核心区与粮仓、水源。”

“陈先生,公输先生,百工坊必须尽快恢复运转,修复兵甲,打造守城器械。墨家传承,尤其是那些攻击机关,需尽快研究,化为实实在在的战力。”

“许先生,周夫子,内部安抚、疫病防治、物资分配,拜托二位。”

“老默,灰鹊,对外情报与内部肃清,不能放松。尤其要密切关注共敖与吴芮的动向。”

“季心,你部休整后,负责泽内巡逻与应急。”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将残存的力量再次整合起来。

最后,苏轶的目光落在青梧身上:“青梧先生,感谢你此次援手。云梦泽现状如此,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这是正式的摊牌。苏轶需要知道青梧,以及他背后的“苍梧之盟”,究竟意欲何为。

青梧神色肃然,起身,对着苏轶,也对着在场所有人,郑重一礼:“苏泽主,诸位。此前仓促,未及详述。青梧此行,奉盟主之命,一为确认先母后血脉,二为考察云梦泽是否值得‘苍梧’倾力相助。今日所见,泽主以弱抗强,宁死不屈,泽内上下同心,百工技艺不凡,更有……引动‘心火’之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轶一眼),已远超青梧预期。”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青梧在此,代表个人,亦代表部分仍心怀故主、志在光复‘苍梧’之志的同道,愿奉苏泽主为尊!助泽主重整云梦泽,汇聚黑神卫旧部,再现苍梧之威!只望泽主他日有成,莫忘‘苍梧’根源,予我族人一线生机与立足之地!”

他没有代表整个“苍梧之盟”,只代表其中一部分势力。但这已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表态和投入!

苏轶看着青梧,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声问道:“‘苍梧之盟’内部,如今究竟是何情形?先生所谓‘大敌’,又所指为何?”

青梧叹了口气:“盟内如今分崩离析,大致分为三派。一为以盟主为首的保守派,主张隐匿不出,保存实力;二为以‘兵主’为首的激进派,主张不惜代价,搅动天下,重现‘苍梧’荣光;三便是如青梧这般,欲寻明主,依附发展,徐图后计者。至于大敌……如今这天下诸侯,谁不对上古秘藏、奇技淫巧垂涎三尺?共敖、吴芮之流,不过疥癣之疾,真正的大敌,是那些潜藏在历史阴影中、对‘苍梧’知之甚深的古老势力,以及……这吞噬一切的乱世本身!”

他的话语,为苏轶揭开了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棋盘。

苏轶沉默良久。接纳青梧,意味着正式卷入“苍梧之盟”的内部纷争,意味着要面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古老势力”。但同样,也意味着可能获得一个底蕴深厚的盟友,获得更多关于母亲、关于黑神卫、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风险与机遇并存。

最终,苏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好!青梧先生,既然先生不弃,苏轶愿与先生,与诸位志同道合之士,携手同行!云梦泽,便是我们新的起点!只要苏轶在一日,必不负‘苍梧’之名,不负先生今日之托!”

他没有称王,没有称霸,只是许下了一个并肩同行的承诺。但这对于此刻的云梦泽和青梧所代表的势力而言,已然足够。

“青梧,拜见主公!”青梧再次躬身,这一次,姿态更为恭谨。

议事结束,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忙碌起来。

苏轶独自一人,再次登上那残破的了望塔。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也照亮了下方的废墟和忙碌的人群。

余烬尚未冷却,新的秩序,已在废墟之上,悄然萌芽。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强敌环伺,内部百废待兴。但这一次,云梦泽不再只是一叶孤舟。

它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有了来自古老“苍梧”的火种,更有了数千颗在血火中淬炼得更加坚韧的心。

苏轶望着远方,目光穿透暮色,仿佛看到了那条充满未知与挑战,却必须走下去的道路。

“母亲……您看到了吗?”他轻声自语,“这条路,我会走下去。带着云梦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