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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大营里,靖安哨的校场是个异类。

别的哨、营,多是喊着号子练阵型,比拼弓马力气。而这里,除了必不可少的搏杀操练,最多的就是硝烟味。兵丁们散成看似凌乱的队列,依着草垛、土坑,一遍遍地装填、瞄准、击发。虽用的多是老旧的鸟枪、抬枪,但那专注的神情和愈发利落的动作,却做不得假。

陈远按刀立于场边,目光扫过每一个细节。他不需要嘶吼督练,沉默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压力。他知道,自己这哨官的位置,一半是“投名状”换来的,另一半是那批“意外之财”堆出来的。在这论资排辈、讲究根脚的湘军营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看他笑话,或者寻个由头把他掀下去。

真正的立身之本,只有一样:能打,能打胜仗,还能比别人打得巧,损失小。

“大人,”王五快步走近,低声道,“张把总那边传话,让您过去一趟。”

陈远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说了什么事?”

“没有。但来传话的亲兵脸色不大好看。”

陈远点头,心里明镜似的。张把总,他的顶头上司,典型的旧式军官,看重资历,对火器有种本能的轻视,更对他这种“幸进”的年轻人看不顺眼。上次分润好处,看来并没让他满足,反而可能激起了更多的猜忌。

他整理了一下衣甲,平静地走向张把总的大帐。

帐内,张把总正歪在椅子上喝茶,见陈远进来,也没起身,只用下巴点了点旁边。

“陈哨官,来了。”他放下茶碗,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你那边,动静不小啊。整日乒乒乓乓,知道的你在练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我这大营里开了个铁匠铺子。别的营官都跑到老子这里抱怨,说吵得他们兵都睡不好午觉了。”

陈远躬身行礼,语气平稳:“回把总大人,卑职以为,长毛如今也多仗火器犀利。我军若想减少伤亡,克敌制胜,非在火器上下苦功不可。些许嘈杂,是为战时少流血,还请大人体谅。”

“哼,就你道理多。”张把总斜睨着他,“好,就算操练有理。那粮饷呢?我查过了,你哨里这半个月的米粮消耗,比定额超了三成!这多出来的粮食,是你陈哨官变出来的?还是你手下的兵,个个都是饭桶?”

图穷匕见。这是在敲打他,怀疑他私下截留了那批“海外资产”,或者用那些钱收买人心,培植私人势力。

陈远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大人明鉴。营中粮饷艰难,卑职深知。超支的米粮,是卑职与哨中几位弟兄,凑了各自的饷银,私下找粮台官补买的,每一笔都有记录,绝未占用兄弟部队的份额。此事,钱粮师爷那里也已备过案。”

他确实这么做了,用杨芷幽留下的部分资金,以“弟兄们凑钱”的名义补贴军需。此举既提升了部队体能和士气,也堵住了“私自蓄财”的指控,甚至隐隐传达出一种“爱兵如子、肯自掏腰包”的名声。

张把总被噎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陈远做事如此滴水不漏,连后路都想到了。他盯着陈远看了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说:“行啊,陈远,年纪轻轻,倒是会收买人心。既然你和你的兵都这么舍得,那本官就等着看你们的表现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江西一带。

“翼王石达开的大股长毛,正在这里闹得天翻地覆。曾大帅正在调兵遣将。到时候,自然有你们靖安哨用武之地。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才知道。别到时候火器放得响,真见了血,却拉了稀!”

“卑职明白!”陈远挺直腰板,“靖安哨上下,必奋勇杀敌,不负大帅与大人期望!”

“去吧。”张把总挥挥手,像是赶苍蝇。

陈远行礼退出。帐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清楚,张把总这点刁难,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考验,是即将到来的大战,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复杂的权力博弈。

回到哨所,他立刻对王五下达了新的指令:

“从今天起,夜间山地行军、侦察与反侦察,加到日常操练里。另外,你亲自挑两个绝对可靠、机灵点的弟兄,扮作行商,往江西方向去。不必深入险地,重点是摸清楚主要道路、关卡、河流渡口的情况,以及……长毛大队人马过后,地方上的真实情形。”

“明白!”王五眼中精光一闪。他嗅到了大战的味道,更明白陈远此举的深意——不仅要打仗,还要打有准备的仗,要掌握连上官都可能不清楚的信息。

陈远望向南方。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石达开入赣是注定的剧本。他无法改变剧本,但他可以提前研究舞台,为自己选择一个最有利的角色和出场方式。

他深知,在即将到来的湘军高层视野中,仅仅勇猛是不够的。他必须展现出一种“价值”——一种能解决麻烦、达成战略目标的独特价值。而这,需要他利用对历史走向和大势的洞察,在别人还在计较一城一地得失时,他已经看到了棋局后续的十步。

张把总之流,是他攀爬路上的磨刀石。而即将到来的战事和随之而来的权谋倾轧,才是真正的试炼场。他不需要在具体的阴谋诡计上胜过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他只需要凭借对历史的先知,做出最符合“大势”的选择,并让这选择,看起来像是卓越的战略眼光和难得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