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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的那一拥,与那句“我需要你”,如同在杨芷幽冰封的心湖上投下了一块灼热的炭,瞬间蒸腾起弥漫的雾气,让她理智的堤坝几乎溃散。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沉溺在这份久违的、带着霸道与恳求的温暖里,任由自己忘却那些纷争与原则。

然而,当黎明的微光透过窗纸,将书房内暧昧的昏暗驱散时,现实的轮廓再次变得清晰。她轻轻从陈远怀中挣脱,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眼周微微的红肿,泄露了昨夜的不平静。

“天快亮了,我需得尽快离开。”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袁州非比栖霞谷,人多眼杂,久留无益。”

陈远看着她迅速切换回冷静自持的模样,心中掠过一丝怅然,但也知道她所言极是。他点头:“我让王五安排可靠人手,护送你从密道出城。”

“不必惊动王将军。”杨芷幽摇头,“我来时自有安排,离去亦能自如。只是……”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陈远,目光清澈而坚定,“昨夜之言,望君谨记。合作之事,利弊已明,如何权衡,兄自决断。但海外资金一事,关乎我等退路与未来格局,非妹一人之私产,亦非意气用事可决。妹仍需时日……细细思量。”

她没有立刻妥协,即使在最情感用事的时刻,她依然守住了关乎事业根本的底线。这份清醒与固执,让陈远在无奈之余,又生出几分敬佩。

“我明白。”陈远没有强求,他知道,有些信任一旦出现裂痕,需要时间与行动去弥合,“此事,依你。但望你信我,我所做一切,最终皆是为了那一目标。”

杨芷幽微微颔首,未再言语。她走到窗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渐亮的天色,以及陈远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轮廓,随即身形一动,便如夜莺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将尽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只余下陈远一人,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淡雅气息。他独立良久,才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她昨夜滴落的、早已干涸的泪痕。一场激烈的冲突看似以相拥而和解,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们之间,多了一层小心翼翼的试探,一层难以言说的顾虑。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之间的通信恢复了,但字里行间,都带上了一种公事公办的谨慎。陈远在推进与士绅合作时,明显加强了约束与监管,苏文茵根据他的指示,拟定了一系列更为细致的矿务管理章程,明确了对矿工待遇、周边民生的保护条款,虽不能完全杜绝弊端,但至少表明了态度。这些举措,他都通过信件,看似随意地告知了杨芷幽。

而杨芷幽在回信中,也只谈技术进展,谷内事务,对资金与合作之事避而不谈。她提到了铬钢实验遭遇的瓶颈,提到了穆勒设计的简易车床在加工精密部件时遇到的困难,语气平淡,仿佛那晚的激动与泪水从未发生。

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陈远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裂痕的存在。

与此同时,边境的猎杀行动取得了显着效果。谭宗亮部龟缩不出,边境线上获得了难得的平静。李铁柱在岳阳的运作也卓有成效,通往萍乡的几条关键补给线受到严重干扰,谭部内部因物资短缺和持续的心理压力而怨声载道。淮系似乎也察觉到此路暂时难通,攻势暂缓,转而寻求其他突破口。

一日,郭嵩焘邀陈远过府议事。屏退左右后,郭嵩焘抚须道:“参将近日整饬矿务,约束地方,颇见成效啊。看来此前些许流言,确属空穴来风。”

陈远谦逊道:“抚台谬赞,此乃分内之事。此前或有考虑不周之处,幸得抚台与……各方提醒,方能及时补救。”

郭嵩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忽而话题一转:“参将年轻有为,锐意进取,固然是好事。然成大事者,亦需根基稳固。不知参将于家室一事,可有考量?”

陈远心中微微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戎马倥偬,世事纷扰,尚未顾及此事。”

郭嵩焘笑道:“男儿志在四方,然家室乃立业之基。不瞒参将,南昌刘抚台有一侄女,正值妙龄,知书达理,若参将有意,郭某或可代为牵线……”

政治联姻的触角,终于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陈远瞬间明白了郭嵩焘的用意,既是拉拢,也是进一步的捆绑与试探。若能通过姻亲关系将他与江西乃至更上层的官僚集团更紧密地联系起来,无疑是巩固双方联盟的最佳方式。

陈远脑海中瞬间闪过杨芷幽清冷的面容,他压下心头的烦恶,拱手道:“多谢抚台美意。只是眼下赣南矿务初定,谭部威胁未除,实非考虑家室之时。且此等人生大事,亦需禀明家中长辈,不敢擅自做主。还望抚台体谅。”

他既未明确拒绝,也未答应,留下了回旋的余地。郭嵩焘是老于世故之人,见他如此说,也不勉强,哈哈一笑便将话题引向了其他政务。

但陈远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他地位的提升和手中掌握的资源越来越引人注目,类似的“好意”只会越来越多。而这,无疑将是横亘在他与杨芷幽之间,一道更深、更现实的鸿沟。

当晚,他再次提笔给杨芷幽写信。这一次,他没有谈论任何具体事务,只是寥寥数语,描述了袁州今夜清冷的月光,以及书房外那株老桂树在风中摇曳的影子。最后,他写了一句:

“此间月色,料想与谷中无异。然独观之,总觉清寒入骨。”

他没有询问资金,没有解释联姻的试探,只是传递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孤寂。

信送出后,他想象着杨芷幽在栖霞谷的灯下,读到这封信时的神情。是依旧清冷自持,还是会如他一般,感受到那份月光下,无处安放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裂痕之下,月光无声流淌,照见的是两颗在时代洪流与理想道路上,既相互依偎,又各自挣扎的灵魂。前路漫漫,他们的羁绊,在现实的挤压与理念的碰撞中,正经历着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