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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旨意如同一道明确的界线,划定了陈远在赣南行动的合法范围。“协理”之名虽未能尽揽大权,却已足够。陈远深谙“潜龙在渊”之理,此刻最需要的并非虚名,而是借此名分,行深耕之实。

他首先以“整顿矿务,以增国课”为由,呈文郭嵩焘,请求扩大矿务总局下辖的勘探队伍,并组建专门的“矿场护卫队”。理由充分:赣南地处山区,民风彪悍,且矿藏利益动人心魄,需有力武装方能保障开采顺利,税款方能源源不断。郭嵩焘对此欣然应允,这既能彰显他的政绩,又能借陈远之力稳定地方,于公于私皆有利。

借此东风,陈远名正言顺地将王五麾下最精锐的一批靖安营老兵,以及部分在袁州本地招募、经过初步考察的可靠青壮,编入“矿场护卫队”。这支队伍明面上负责各矿点安全,暗地里则成为陈远在赣南山区除袁州镇守协之外,另一支直接掌控、不受江西绿营系统节制的机动武装。其驻地,便设在几处关键矿点附近,与栖霞谷基地隐隐形成犄角之势。

与此同时,对《矿脉图志》的利用进入了实质性阶段。陈远并未急于全面开花,而是选择了图志上标记的几处品位高、易于开采的钨、锡矿脉作为突破口。他以矿务总局的名义,或招募流民,或与当地宗族合作,迅速组织起开采。开采出的矿石,一部分品质稍次的,依律上缴或发卖,充作官面文章;而最优质的核心矿源,则通过精心设计的运输路线,被秘密送往栖霞谷。

栖霞谷内,如今已是另一番景象。

原有的工坊得到了扩建,叮叮当当的锤锻声与鼓风机的轰鸣日夜不息。那三位远道而来的西洋技师的到来,确实带来了“东风”。普鲁士机械技师汉斯·穆勒对现有的水锤装置进行了改进,引入了简单的齿轮传动,提升了锻打效率和精度;他的同胞,擅长机械设计的卡尔·施耐德,则开始着手绘制可用于小型金属构件加工的简易车床草图。而那位寡言少语的英吉利老冶金匠师托马斯·布朗,则对现有的坩埚炼钢法提出了改进意见,尤其强调了温度控制和耐火材料的重要性。

陈远在赵老根的陪同下,再次视察谷内。他看着那几座经过改造、冒着不同颜色烟气的炉子,以及正在搭建的新工棚,满意地点点头。

“赵叔,穆勒先生设计的这个联动锤,效果如何?”

“回大人,妙极了!”赵老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同样一块铁坯,如今锻打成刀胚,用时省了近三成,力道更匀,出来的胚子质量也更稳定!施耐德先生画的那些图,老朽虽看不太懂,但感觉极其精妙。布朗先生嘛……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点在要害上。”

陈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不远处正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手势,与谷内工匠交流的穆勒。“善待他们,他们所需的研究材料、器具,只要市面上能弄到,尽量满足。但要切记,核心的钨钢配比、以及我们正在摸索的其他合金配方,必须严格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洋匠可授其法,不可予其核。”

“老朽明白。”赵老根郑重应下,“芷幽姑娘上次来信也特意叮嘱过此事。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谷内另辟了一处更隐蔽的场地,由完全信得过的老人手,根据大人您留下的那些……想法,尝试进行转轮打火装置的改进和钨钢撞针的测试,与洋匠所在的工区完全隔开。”

“很好。”陈远放下心来。杨芷幽的远程支持和赵老根的稳健执行,是他能够多线操作的最大保障。

然而,事业的快速推进,也带来了新的挑战,首先便在资金上显现。大规模开矿、供养军队、维持栖霞谷庞大的研发开销、以及通过岳阳商行不断采购海外设备和书籍,如同一个无底洞,迅速消耗着东王遗留的资产和前期积累的财富。尽管钨砂和锡矿的外销带来了一些收入,但相对于庞大的支出,仍是杯水车薪。

这一日,苏文茵捧着账册,面带忧色地找到了陈远。

“大人,府库内存银……仅够支撑两月用度。若不能开辟新财源,或大幅削减开销,只怕……”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陈远凝视着窗外渐绿的庭院,沉默片刻。削减开销绝无可能,无论是军备还是研发,都是未来立足的根本,只能开源。

“我们手中的矿山,便是最大的财源。”陈远转身,语气果断,“之前顾忌颇多,如今既有‘协理’之名,有些事情,可以做得更大胆些了。”

他所谓的“更大胆”,便是将目光投向了赣南本地那些盘根错节的士绅豪族。这些地头蛇手中,往往掌握着零星的矿点或是土地,若能整合起来,效率将大大提升。

数日后,陈远便在袁州官衙内,设宴邀请了赣南几位颇有影响力的士绅代表。席间,他并未摆出武将的威严,反而以矿务总局协理的身份,侃侃而谈,描绘了一幅“官督商办、利益均沾”的蓝图:由矿务总局提供技术指导、统一销售渠道并负责安全护卫,地方士绅可以以矿点、土地或资金入股,按股分红。

此举意在借助地方势力的资源和人力,快速扩大生产规模,同时将他们捆绑到自己的利益战车上。

消息传回栖霞谷,杨芷幽在例行通信中,字里行间首次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闻兄欲联地方士绅,共营矿利,此策于当前困局,确是捷径。然这些乡绅,多与旧制盘根错节,仰仗宗法,盘剥乡里,其性贪婪而短视。与之合作,无异与虎谋皮,望兄慎之,务必掌控主导,勿使彼等坐大,反噬其身……”

看着信中那熟悉的娟秀字迹,陈远能感受到那份远在百里之外的担忧。他提笔回信,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考量: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积累资本需借力打力,并保证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绝不会让那些士绅触及核心。信中,他同样关切地询问了谷内近况和她的身体,语气温和,一如往常。

但放下笔后,陈远独自在书房中沉思良久。他理解杨芷幽的顾虑,那是源于她出身和经历的,对旧有秩序本能的不信任与警惕。而他的选择,则是基于现实利益的理性计算。这并非对错之分,而是立场和路径的差异。

这差异,如同初春湖面下的一道暗流,在两人紧密无间的合作表象下,悄然涌动。事业的巨轮在资本的驱动下开始加速,而理念的航标,似乎也在微微调整着方向。陈远知道,他正走在一条必须精准平衡的钢丝上,前方,是亟待开拓的沃野,也是潜藏未知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