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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之期转瞬即至。

西苑校场再次戒严,但此番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除了恭亲王和灵汐格格,更有多位总理衙门官员陪同数名身着各国军服、眼神锐利的西洋武官莅临观操。英国的红外套、法国的蓝军装、普鲁士的深色制服,如同一块块异色的补丁,嵌在大清皇家园囿的看台之上。

陈远一身戎装,肃立台前。他知道,今日之操演,已非单纯展示,而是一场在外交刀锋上的行走。

操演照常进行,队列、行进、变换阵型,新军兵勇动作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引得几位西洋武官频频颔首,低声交换着意见。他们手中的铅笔在小本子上快速记录着。

轮到火器演示。陈远依旧下令使用兵部拨付的杂式枪械。枪声杂乱,烟雾弥漫,远处靶标命中率堪忧。一位留着浓密胡须的英国陆军少校忍不住通过翻译问道:“陈将军,贵国新军之纪律与精神令人印象深刻。但恕我直言,贵国江南制造局已能生产相当不错的后装步枪,为何新军仍在使用这些……过时的武器?”

问题尖锐,直指核心。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陈远身上,恭亲王微微蹙眉,灵汐格格则好奇地看向他,想看他如何应对。

陈远面色不变,从容答道:“少校先生所言极是。然新军之创立,非仅为装备一二利器,乃为建立全新之军制、后勤与训练体系。若基础不牢,纵有神兵,亦难发挥其效。眼下统一后勤、熟悉现有装备,正是夯实根基。待体系初成,再换装精良器械,方能如虎添翼,事半功倍。”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况且,朝廷财力维艰,南线战事正酣,新军初创,亦需体恤国难,循序渐进。”

他巧妙地将装备落后归因于“夯实基础”和“体恤国难”,既回答了质疑,又暗捧了朝廷的“难处”,让在场的中国官员暗自点头,也让洋人一时难以继续苛责。

那英国少校耸耸肩,不再追问,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显然并未完全信服。

操演结束后,恭亲王对陈远的表现颇为满意,在洋人面前保全了体面。灵汐格格则在离开时,特意放缓脚步,对陈远低语了一句:“陈大人方才应对,颇有章法。不过,真正的猛虎,藏起爪牙太久,怕是连自己都会忘了如何捕猎。”说罢,不等陈远回应,便翩然离去。

这话如同一根细针,轻轻刺了陈远一下。这位格格,远比他想象的更敏锐。

洋人观摩带来的风波暂时平息,但由此引发的暗流却开始涌动。

几日后的深夜,陈远在督办衙署的书房内,接见了一位不速之客——英国公使馆的一名中文秘书,名为詹姆斯·怀特。此人汉语流利,深谙中国官场规则。

“陈将军,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怀特开门见山,语气恭敬却带着试探,“我国以及一些朋友,对将军的新军计划非常感兴趣。我们认为,一支现代化的中国军队,有助于维持远东的均势与贸易稳定。如果您在装备、训练,甚至……资金方面有任何需求,我们或许可以提供一些‘朋友’之间的帮助。”

诱惑赤裸而直接。列强看到了这支新军的潜力,试图在它萌芽阶段就施加影响,甚至进行投资和控制。

陈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沉吟之色:“公使先生的美意,本官心领。然新军乃大清官军,一切需依朝廷法度。外邦资助,恐惹非议,于贵我双方,皆非善事。”他婉拒了直接的资金援助,但话锋微转,“不过,若贵国愿意以公平市价,出售一些贵国淘汰下来,但性能尚可的机械设备,或提供一些技术工匠的短期雇佣,本官倒是可以酌情考虑,按商业惯例办理。”

他需要西方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但绝不能接受附带了政治条件的资金,那将是饮鸩止渴。他将合作限定在纯粹的商业和技术层面,既堵住了对方直接渗透的企图,又为自己打开了一扇获取资源的侧门。

怀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笑道:“当然,商业合作是公平且有益的。我会将将军的意思转达给公使阁下。相信我们会有合作的机会。”

送走怀特,陈远眉头紧锁。洋人的觊觎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直接。这让他加速自建兵工厂的决心更加坚定。

然而,内部的杀机往往比外部的威胁更为致命。没过两天,都察院一位御史突然上折,弹劾陈远“练兵靡费过巨,任用私人,恐有唐时藩镇之祸”,并隐隐指向他在赣南“擅开矿禁,结交商贾”的旧事。这显然是朝中守旧派,或者也可能是被触动了利益的其他势力,发起的攻击。

恭亲王将弹劾的抄件扔给陈远,语气平淡:“树大招风。此事本王替你压下了,但你也需谨言慎行,新军耗费,需得有个明确的账目,堵住悠悠众口。”

陈远明白,这是警告,也是提醒。他必须在新军内部,更快地完成权力的整合与清洗。

他召来了那几位经过考察、初步赢得信任的中下层军官,以及从赣南新到的“教习”骨干。

“从即日起,成立新军督练处,由我直接统领。所有队官以上人事任免、重大操演、装备调配,皆需督练处核准。”他架空了兵部和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那些“佐理官”的干预权。

“另,组建宪兵队,由赣南来的老弟兄负责,专司军纪纠察,凡有串联、泄密、抗命者,无论背景,一律军法从事!”

他要利用这支初步凝聚起来的核心力量,在旧势力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将新军的实际控制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这无疑是一场危险的赌博,但他别无选择。

京城如同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皇帝、太后、恭亲王、守旧派、湘淮系、列强……各方都是棋手。而他陈远,既要作为棋子在这棋盘上周旋,又必须在这棋局之内,悄悄经营一片属于自己的、不受棋手们完全控制的“活眼”。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南方战场的烽火即将熄灭,而北方的权力硝烟,才刚刚开始弥漫。他必须在这弥漫的硝烟中,为自己,也为那渺茫的未来,杀出一条血路。灵汐格格那句关于“猛虎爪牙”的话,在他耳边回荡。或许,是时候让一些人,隐约感受到这头困于笼中的猛虎,那逐渐磨利的锋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