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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武堂内播下的星火,尚需时日方能显现燎原之势;栖霞谷中钨钢的突破,也仅仅是漫长技术攀登路上的一小步。陈远深知,无论是思想的塑造还是技术的积累,都非一蹴而就。他必须如同老农耕耘,耐心等待,同时,更需为这些幼苗的成长,构筑足以抵御风雨的藩篱,并寻找滋养其壮大的养分。

藩篱,在于权力的巩固与地盘的清晰。养分,则在于真金白银与战略资源。

这一日,陈远再次被召入宫中,这一次,并非在森严的军机处值房,也非在威仪的太和殿,而是在御花园一处临水的亭阁。慈禧太后难得地显露出几分闲适,正凭栏投喂池中锦鲤,光绪皇帝静坐一旁,恭亲王与醇亲王亦在座。灵汐格格则陪侍在太后身侧,见到陈远进来,目光与他微微一触,便即分开,淡然自若。

“陈远来了。”慈禧未回头,声音平和,却自带威压,“皇上跟哀家念叨了几次,说你这新军办得有声色,连洋人都夸赞。看来,恭亲王和七丫头,都没看错人。”

“奴才惶恐,全赖皇上、太后圣明,王爷提携,格格支持,奴才不过恪尽职守。”陈远依礼回话,心中快速揣摩着这次非正式召见的用意。

“恪尽职守好。”慈禧转过身,接过宫女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目光落在陈远身上,带着审视,“天京平了,这天下,眼看着就能喘口气了。可哀家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南边,曾、李那些人,兵多将广,钱粮自筹,这朝廷的旨意,出了北京城,还能有多重?”她顿了顿,语气转冷,“北边,罗刹鬼(沙俄)在西北、东北频频生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年纪还小,这大清的江山,终究要靠咱们自家人来撑。”

陈远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太后在敲打他,也是在点明他这支“自家人的新军”的重要性。

“太后圣虑深远。新军乃朝廷肱骨,奴才必当竭尽全力,使之成为扞卫京畿、屏护皇上的铁壁铜墙。”陈远立刻表态,将新军的定位再次牢牢锁定在“保卫中枢”上。

慈禧似乎满意了他的回答,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嗯,你有这个心就好。听说你那个讲武堂,不光教打仗,还教些格致、民政?”

“回太后,确是如此。奴才以为,为将者若不知天文地理,不晓民生艰难,终究是莽夫之勇,难当大任。略通这些,亦有助于与地方协同防务,安抚民心。”陈远谨慎地解释。

一旁的醇亲王奕譞此时插话道:“太后,陈远此言有理。奴才在镇江,亦深感地方官员与驻军之间,往往隔阂甚深,若能有些通晓民政的军官从中协调,确能省去不少麻烦。”他新官上任,正需要各种支持,对陈远这种“培养复合型人才”的思路,自然乐见其成。

慈禧不置可否,转而看向灵汐:“七丫头,你的婚事,内务府已择了吉日,就在下月初六。虽说时间紧了些,但各项仪程不可废弛,总要办得风风光光,才不失咱们皇家的体面。”

灵汐微微屈膝:“谨遵皇太后懿旨。”她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慈禧又对陈远道:“陈远,你如今是朝廷重臣,又是额驸,身份不同往日。大婚之后,更要勤勉王事,不可懈怠。哀家和皇上,都看着你呢。”

“奴才谨记太后教诲,定不负天恩!”陈远躬身应道。他知道,这场婚姻,即将把他彻底推向帝国权力舞台的中央,聚光灯下,荣耀与风险并存。

从御花园出来,恭亲王与陈远并肩而行。

“太后的话,你都听到了。”恭亲王低声道,“如今你我是真正绑在一条船上了。新军,是你我立足的根本,万不能有失。大婚在即,各方目光都会聚焦于你,更要谨慎,莫要授人以柄。”

“王爷放心,卑职明白。”陈远点头,“新军内部已初步理顺,讲武堂也已步入正轨。只是……日后用钱的地方,只怕更多。”他适时地再次点出资金问题。

恭亲王沉吟片刻:“内务府那边,本王会再想办法,从别处挪移一些。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南边那些矿务、产业,还需尽快见到实效。”

“卑职已在全力督促。”

回到督办衙署,陈远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与大婚的准备中。时间仿佛被加速,京城的达官显贵们,无论内心作何想法,表面上都开始为这场备受瞩目的皇室婚礼忙碌起来。各方贺礼如同流水般涌入陈远暂时落脚的新府邸(由内务府拨付),他不得不指派苏文茵从袁州紧急调来的几名精通账目的老吏,专门负责清点、登记、入库,每一笔都记录在案,一丝不苟。

在这片喧嚣与浮华之下,陈远保持着异常的清醒。他利用大婚前夕相对“无害”的身份,加快了与克虏伯交易的落实。李铁柱从上海发来密信,确认首批机床及两名技师已安全抵达预定的秘密地点——并非栖霞谷,而是位于江西与湖南交界处、一处更为隐蔽的山谷,由王五派出的绝对可靠的靖安营老卒守卫,冯墨也将定期前往指导。同时,李铁柱利用陈远提供的资金(主要是灵汐那笔钱和苏文茵的调款),以及陈远授予的“便宜行事”之权,在上海开始尝试性的资本运作,投资了几家与航运、缫丝相关的洋行,并入股了一家规模不大但技术领先的英资小型修船厂,试图以此为跳板,逐步渗透和学习近代工业管理与技术。

这一日,陈远正在核对大婚礼服的尺寸,亲卫送来一封没有落款的密信。信是折叠成长条,用火漆封口,漆印却是一个古怪的、从未见过的海船图案。

陈远心中一动,挥手让闲杂人退下,独自在书房内拆开。信纸上是熟悉的、却已许久未见的娟秀字迹,只有寥寥数语:

“闻君不日大婚,妾于万里之外,遥祝安康。南洋湿热,别有一番天地。昔日之志,未尝或忘。资金、匠人,皆已安置,造船之事已启,然百业待兴,步步维艰。偶闻欧陆诸国,于新式炸药、舰炮又有突破,心向往之,然力有未逮。望君北地诸事顺遂,珍重万千。知名不具。”

是杨芷幽!

陈远捏着信纸,久久不语。信中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平静的叙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技术与未来的共同关切。她提到了“造船”,提到了“新式炸药、舰炮”,显然,她也在南洋那片陌生的土地上,为了那个或许与陈远殊途同归的目标,艰难地开拓着。她带走的资金和匠人,正在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产业。

这封信,像是一阵来自海洋的风,吹散了京城繁华的迷雾,让他再次清晰地看到了那条漫长而曲折的道路。他们走了不同的路,但目光所及,或许仍是同一个远方。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弥漫,有释然,有感慨,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竞争意识。

他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过去的,终究过去了。眼前的路,还需要他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下去。

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的北京城,几乎万人空巷。皇家的仪仗,额驸的排场,几乎将内城的主要街道铺满。陈远身着繁复的吉服,骑着高头大马,在震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穿行在人群的欢呼与注视下,前往王府迎亲。他面色平静,目光扫过街道两旁那些或羡慕、或好奇、或敬畏的面孔,心中却如同古井无波。

这场婚姻,是一场盛大的仪式,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它将他个人与这个帝国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也为他“潜伏”与“积累”的事业,提供了一层最为坚固,也最为危险的保护色。

在恭亲王府,经历了繁琐的礼仪后,他见到了凤冠霞帔、盛装之下的灵汐。红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他能感受到盖头之下,那道沉静而坚定的目光。

“走吧。”他伸出手,低声说道。

灵汐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指尖微凉。

在这一刻,权力、算计、情感、未来……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化作北京城上空绚烂却短暂的烟花。

新婚之夜,喧嚣散尽。布置一新的洞房内,红烛高烧,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陈远抬手,轻轻掀开了那方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烛光下,灵汐格格——不,此刻已是他的福晋——抬起头,妆容精致,容颜绝丽,那双聪慧的眼眸中,没有了平日的锐利与疏离,反而带着一丝初为人妇的羞怯与难以掩饰的疲惫。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最终还是灵汐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日低沉柔软了些:“今日……辛苦你了。”

陈远摇了摇头:“格格才辛苦。”他顿了顿,补充道,“日后,唤我远之即可。”

灵汐微微颔首,从妆奁中取出那个熟悉的锦囊,递给陈远:“这里面,是‘恒昌号’另外两万两的银票,以及我在京郊两处小庄子的地契。我知道你处处要用钱,这些,或许能应一时之急。”

陈远看着她,没有立刻去接。他没想到,在新婚之夜,她给予他的第一份“礼物”,依然是如此实际的支持。

“这……太贵重了。”

灵汐笑了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却也带着她特有的通透:“你我既已是夫妻,便是一体。你的难处,便是我的难处。这些身外之物,若能助你成事,便物尽其用。”她将锦囊塞入陈远手中,“我只希望,他日你若真能劈开一片新天,那里,能有我一方立足之地,而非仅仅是一座华美的牢笼。”

陈远握紧手中尚带着她体温的锦囊,看着眼前这个将未来赌在自己身上的女子,心中最后一丝因政治联姻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在悄然消融。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我答应你。”他沉声说道,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四个字的承诺。

红烛噼啪,映照着这对始于算计、却或许终于真心的新人。京城的夜,依旧深沉,但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一种新的纽带,正在缓缓铸成。陈远知道,从明日开始,他面临的将是更加复杂的局面,但手中掌握的筹码,也前所未有的充实。

南方有初现曙光的钨钢与忠诚的部属,北方有初具雏形的新军与讲武堂,上海有拓展的商路与情报,甚至遥远的南洋,也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伏线。而身边,则多了一位既是盟友,亦是妻子的奇女子。

基石已愈加坚固,而他投石问路所激起的涟漪,正以他为中心,向着这个古老帝国的四面八方,缓缓扩散开去。真正的风暴,尚未到来,但他已做好了迎风破浪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