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张无忌一行人在武当小聚数日后,策马回转徐州大营。
元廷内部的倾轧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探马飞报:权相脱脱遭奸佞哈麻连连攻讦,罗织罪状,终于在这场中枢恶斗中惨然落败,被一纸诏书削权解职,贬作淮安路一处微末小吏。
但韦一笑随密函递来的消息则透着血腥:“哈麻贼子心毒,料定不会容脱脱活着抵达淮安!沿途……必有杀招!”
更令众人心惊的是另一重秘闻:那哈麻虽仗着溜须拍马得蒙元主妥懽帖睦尔宠信,攀至权臣之位,其心却早已投靠了汝阳王府一系,更有风声,竟与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眉来眼去……
张无忌等人了解完后,可没打算去救脱脱。
脱脱此人虽手段酷烈,却是蒙元朝中少有的治世能臣,堪称北廷柱石,留着他对红巾军等起义军实为大患。
所以杨逍等人暗地里命韦一笑,务必在哈麻若失手后,就暗中帮一把,送脱脱早登极乐!
同时他们还打算挑起哈麻与汝阳王之间的矛盾,不让元廷内部得到任何的缓和机会。
几番部署落定。朱元璋、常遇春、徐达、胡大海四人依旧分兵四路,专司扫荡南方元军残余。
张无忌坐镇徐州坚城,以逸待劳。他料定汝阳王必亲提大军前来攻打徐州,他要借此千军磨砺新募的士卒,打造第二批百战之军。
其余诸路义军则徐徐蚕食周边州县,互为犄角。
岂料,汝阳王的大纛还未见踪影,徐州帅府却先迎来一位指名点姓谒见明教教主的故人。
张无忌得了通报,匆匆自城外大营拍马赶回。
踏入厅堂,便见那黄衣飘飘、眉目清冷的女子静立如雪中寒梅,正是古墓传人——杨清寒。
“杨姐姐,久违了。” 张无忌含笑拱手,目光落在她身侧那个紧挨着她的女童身上。
那女童约莫十二三岁,相貌平平无奇,更兼生得阔口、鼻孔朝天,面上稚气未脱却带着一丝怯色。
引人注目的是她紧紧攥在手中,看似寻常却隐隐泛着一抹碧莹光泽的青竹棒。
杨清寒轻轻点头还礼,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笑意:“张教主还是如此风采,清寒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她将身侧的女童微微向前一推:“这孩子,是丐帮帮主史火龙的独女,史红石。”
张无忌心头一跳,目光再次凝在那根青竹棒上。他收敛神色,温言道:“史姑娘,可否借手中竹棒一观?”
史红石下意识地又将竹棒攥紧几分,慌张地看向杨清寒。见杨清寒对她肯定地颔首,才迟疑地、缓缓地递出那根棒子。
张无忌接过,入手沉重冰凉。指尖摩挲其上凹凸的纹路,轻轻挽个若有若无的圈影。
“确是丐帮传承之物——打狗棒无疑。” 他目光转向杨、史二女,沉声道,“丐帮发生了剧变?”
要知道打狗棍乃是丐帮帮主的信物,一般是在帮主手里,要不就会在丐帮的四大长老里的掌棒龙头手中。
如果出现在其他人手里,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帮主交给亲信去处理极为重要的要务;二是帮主身故,打狗棍需要交给下一任的帮主。
杨清寒点头,“张教主可知史帮主其人?”
“只听说过他的名号为‘金银掌’,至于本人,我从未见过。”
“史帮主二十余年之前,” 杨清寒声音平淡,却带着江湖风云的沉重,“因强练降龙十八掌,因内力不够深厚,导致内息不畅,走岔路子,以至半身僵瘫,双臂再难运转。不得已携妻隐遁深山,觅药疗伤,帮中事务尽托付于传功、执法二长老及掌棒、掌钵二龙头。”
“是以这二十余年,江湖人只闻其令,不见其人。”
她轻抚史红石肩膀,语气微顿:“岂料两月前,竟有贼子探得其隐踪所在。彼时史帮主二十载苦修,瘫痪之症渐愈,一身掌力也尽复旧观。”
“武功更有进益,已将降龙掌修到十二式。” 她话锋陡转森寒:“然敌手更厉害!史帮主为护妻女脱身,独陷重围,惨遭毒手。史夫人也遭敌人一掌,后携红石奔波千里,辗转至寒舍时,已是命悬一线!”
张无忌立刻道:“史夫人安在?我于医道略通一二,或可尽绵薄。”
“在客栈……娘亲一直说…说冷……”小丫头史红石哽咽起来。
“史夫人所中掌力寒气极重。” 杨清寒接口道,“依我观之,恐与张教主当年所中之玄冥神掌相仿。”
“玄冥二老?” 张无忌面色一凛。他这些年明察暗访,始终未得这对二人下落。
(其实是赵敏藏了起来,没有告诉张无忌二人的下落,怕玄冥二老被张无忌算账,所以张无忌不知道玄冥二老的行踪。)
史红石抽泣着将杀害父亲、重伤母亲的两个老恶人形貌描述一番,张无忌心中再无怀疑——确是鹤笔翁、鹿杖客。
只是这玄冥二老为何突然出现,又为何要对丐帮帮主动手呢?
怀揣着不解,张无忌跟着杨清寒二女来到客栈。
一处密不透风的房间,炭盆点了数个,厚厚裘皮盖了数层,那榻上妇人依旧面色青白如纸,齿关咯咯作响。
张无忌上前一搭脉息,那股熟悉至极,歹毒阴冷的玄冥寒毒立时侵入指尖。他估摸继续下去,此女绝撑不过这个春天。
“张哥哥……我娘……能救吗?” 史红石抓着衣角,泪水扑簌掉落。
“放心。” 张无忌笑道,“明日此时,令堂定能无虞。”
“真的?”女童眼中爆出希冀光芒,那无助恐惧煎熬了两个月的心,终于能松了下来。
“嗯。”
翌日,史夫人脸上青气散去,虽仍虚弱,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已褪。
“张教主救命之恩,我们母女二人没齿不忘……”她挣扎着欲起身道谢。
“夫人无须多礼。”张无忌扶住她,“只是夫人可知,那玄冥二老为何要对史帮主痛下杀手?”
“唉…实在莫名。”史夫人摇头叹息,“我们夫妇藏身之所,除帮中四长老外,绝无人知晓。”
杨清寒在旁补充道:“我已遣人暗入丐帮探听。怪的是,就在新春前后,‘史帮主’竟已在帮中‘现身’,且是当着诸长老的面。”
张无忌心头剧震!
“丐帮出了内乱,四长老之中有人欲演此等偷梁换柱?” 他沉声道。
“正是!”杨清寒正色道,“恳请张教主仗义援手,揭破此局!”
“清寒身份虽与丐帮有旧,然终究是名声不显之人。”杨清寒直言,“若由我出面,帮中人必疑我心怀叵测。唯有张教主。尊驾身负明教教主之尊,名声响彻整个武林,你的话,他们才会听。”
“没问题。我与丐帮渊源颇深,断不会坐视丐帮被人利用。”
经过商讨,张无忌打算等史夫人彻底康复了,再一起前往丐帮总舵那,拆穿那假的史火龙。
随后,史夫人母女与杨清寒便移居帅府调养。
只是这杨清寒一身清冷如霜的气质住进府内,却惹得另一人坐立不安。
蛛儿的心思全在杨清寒身上。
她百思不得其解:怎地张无忌身边女子如同雨后春笋,一个赛一个国色天香。
这杨清寒如雪山冰莲一般,更令人自惭形秽。
她暗中观察,发觉张无忌对杨清寒颇为礼遇关照,更是心头泛酸。
蛛儿便想拉上其他女子一起帮忙“镇压”杨清寒的,但杨不悔自从上了武当山定下了婚事后便时不时跑去和殷梨亭去做密探,小昭则是知道张无忌心意后完全不在乎其他,而周芷若则是努力修炼争取早日成为真正的峨嵋掌门。
杨清寒对蛛儿的敌意感到不明所以,但她心性冷淡,对很多事情不在乎。
倒让蛛儿觉得自己的种种心思如同重拳猛击在软绵绵的棉花堆上,有力无处使,只憋得自己一肚子闷气。
十数日过去,史夫人终是恢复了不少元气。她心忧那被奸人鸠占的丐帮基业,日夜寝食难安,唯恐误了丈夫一生心血,更无颜面对历代英灵,连连恳请张无忌速行。
张无忌再三思量,如今元廷内斗不休,汝阳王亦未大举南侵,正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便同意下来。
只是他这次前往丐帮总舵,非常高调,以明教教主身份的名义,率众拜访丐帮。
此消息一出,无异于巨石投湖!霎时间滚遍了整个江湖!
“明教要寻丐帮火并?”
“两大帮派要决个高下?可双方差距甚大……”
“怕是那张无忌要一统江湖武林?”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流言汹汹如沸水。
各路好奇的、存疑的、欲坐山观虎斗的、想浑水摸鱼的……三山五岳的牛鬼蛇神,都嗅着味儿般朝丐帮总舵所在之地涌去。
一时间,丐帮总舵左近人头攒动,龙蛇混杂,倒比那天下英雄大会还要热闹几分。
旋涡中心的丐帮总舵,自接拜帖伊始,便陷入一片茫然惊慌。
从上到下,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论势?明教如今席卷大半个山河,兵锋正盛;丐帮早已不复昔日天下第一大帮气势。
论仇?有些小摩擦不假,可绝未到要教主亲率高手“拜访”的地步。
那“史火龙”和丐帮四长老,还有一众丐帮子弟们商谈过后。
连夜派遣口齿伶俐的弟子,飞马加鞭赶往少林寺。
求请少林高僧下山,居中调停。万一那张无忌真要借势压人,至少还有这千年古刹的威名与德望能稍作斡旋,阻一阻锐气。
至于武当……他们可不敢邀请。
江湖谁人不知明教教主张无忌乃是三丰真人最疼爱的小徒孙。
请他武当来居中调和?那无异于引狼入室,自寻死路。
于是,张无忌率领百来人抵达丐帮总舵,便瞧见了丐帮上下做出一番戒备之态。
那居中而站,乃是假扮为“史火龙”的汉子,身形僵硬,目光闪烁,额角细密的汗珠已是清晰可见。
其身旁站着的白眉老僧,气度渊沉如古松,正是少林木字辈高僧空智神僧。
“空智大师。” 张无忌带着杨逍、周颠,上前抱拳行礼。
“阿弥陀佛,” 空智单手一礼,面上满是柔和笑意,“张教主率明教义旗扫荡腥膻,拯民水火,老衲虽在山中,亦感佩于心。”
“大师过誉了,” 张无忌含笑道,“少林弟子千里奔波,助义军共驱鞑虏,此乃大慈悲。”
两人言语亲切,竟如故友重逢。
丐帮传功、执法、掌棒、掌钵四大长老见状,心头顿如十五个吊桶打水。坏了,这少林高僧竟与明教教主有说有笑,谈笑风生。
这请人调解,居然请了对方的友军!
再看那假冒的“史火龙”,更是如坐针毡,面上强撑镇定,那双手袖筒里头,已然汗湿涔涔,身子骨都微微打起颤来。
传功长老白发似雪,乃是四长老中武功最深、威望最着之人。他眼见“史帮主”不堪应对。
心下暗叹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清了清喉咙,丹田气沉,洪亮声音响彻坪场:“张大教主!今日率明教众位英雄驾临敝帮总舵,不知有何贵干?”
此言一出,满场目光,齐刷刷如飞蝗骤箭,瞬间钉在了张无忌挺拔如松的身躯之上!
空智大师闻言,缓步微移,附耳低语:“张教主,丐帮以前也以侠义闻名于江湖,望两帮不要起争斗。” 话未说完。
张无忌亦低声回道:“大师宽心,无忌今日登门,非为争斗,只为求一个真相。”
空智点点头,宣了声“善哉”,袖袍微拂,悄然退至一旁,凝神静观。他深知张无忌秉性,既非为争杀,那便信其所言。
空智闻言,口宣一声佛号,便退到一边。他本人还是相信张无忌的话,既然今日不会起冲突,那就不会。
张无忌双目如电,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神情各异的四大长老面上,抱拳朗声道:
“在下此番前来,只为理清贵帮内的一事!此事受人所托,不敢不言,只得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求一个水落石出。”
“哗——!”
“明教教主插手丐帮家务事?” “受谁之托?怎敢如此?”
四周丐帮弟子哗然色变,惊疑不定的低语如潮水般涌起。
尤其是那执法长老,枯瘦身形猛地挺直,细目中精光暴射。
“我帮内之事?” 他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既是本帮家务,张教主纵为明尊,也未免管得太宽。不知是受哪家的请托,竟敢插手我丐帮门墙?”
言语间,已然带上了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