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上空乌云密布,仿佛预示着一场浩劫即将降临。曹操的大军已于一个时辰前悄然撤离,带走了部分朝廷官员和汉献帝,却留下了这座千年古都无尽的欲望与仇恨。
西风卷着枯叶在空荡的街道上翻滚,曾经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商铺紧闭,行人绝迹。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中翻找食物,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吠叫。
皇宫西侧的武库前,两队人马几乎同时抵达。东面是吕布率领的并州铁骑,西面是韩遂带来的凉州精锐。双方在百步距离外不约而同地勒住了马缰。
吕布胯下的赤兔马喷着白气,他单手握着方天画戟,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那张英俊而桀骜的脸上,剑眉下的双眼微微眯起,打量着对面的凉州军。
韩遂老贼!也配与我争宝?吕布画戟一指,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
韩遂冷笑一声,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那柄伴随他征战二十年的环首刀:三姓家奴也敢猖狂?儿郎们,给我杀!
随着这一声令下,凉州军中数十张强弩同时发射,箭矢破空之声令人毛骨悚然。吕布早有防备,画戟舞成一片银光,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尽数击落。但他身后的几名亲卫就没这么幸运了,惨叫着坠下马去。
杀——吕布怒发冲冠,赤兔马人立而起,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冲向敌阵。三千并州军紧随其后,铁蹄踏碎了宫道的青石板。
两支军队如同两股钢铁洪流,在皇宫前的广场上轰然相撞。刀光剑影中,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一名凉州军校尉刚砍翻两名敌兵,就被吕布的画戟贯穿胸膛,尸体被挑飞数丈远,砸倒了一片凉州士兵。
战斗很快从宫门前蔓延到整个长安城。起初双方还保持着基本的阵型,但随着伤亡增加,士兵们逐渐杀红了眼,建制被打乱,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混战。
在西市附近的巷子里,凉州军的一个小队正在追杀几名并州溃兵。为首的什长赵五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狰狞伤疤。他带着手下追进一条死胡同,却发现那几个溃兵不见了踪影。
搜!一个不留!赵五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突然,旁边一座民宅的窗户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赵五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屋内一对年轻夫妇惊恐地抱在一起,女人怀中抱着个襁褓。男人跪下来连连磕头:军爷饶命!我们只是普通百姓...
并州狗都藏哪儿去了?赵五的刀尖抵在男人咽喉上。
不、不知道啊军爷,我们真的...
刀光一闪,男人的话戛然而止,鲜血喷溅在土墙上。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赵五的手下已经冲进内室开始翻箱倒柜。
头儿,找到点值钱的!一个年轻士兵举着个铜镜跑出来。
赵五看都没看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衣襟里若隐若现的红绳上。粗暴地扯开后,一枚温润的白玉坠子滑落出来。这是女人娘家传下来的嫁妆,上面雕刻着精细的莲花纹样。
求求你...孩子还小...女人绝望地哀求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赵五将玉坠揣入怀中,转身走向门口。就在女人以为逃过一劫时,他头也不回地对部下说:处理干净。
惨叫声很快淹没在长安城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中。
太学附近,年过半百的博士张明正带着几个学生抢救典籍。他们手忙脚乱地将竹简、帛书装入木箱,试图运往相对安全的城南。
快!《尚书》《春秋》优先!张明花白的胡须上沾满汗水,长袍下摆已经被撕破。就在他们抬着第三箱竹简准备转移时,一队乱兵冲进了太学大院。
老东西,藏什么好东西呢?为首的兵痞一脚踹翻了木箱,珍贵的竹简散落一地,几卷甚至被直接踩断。
张明扑上去护住竹简:这是圣人之言,华夏根基!你们不能...
雪亮的刀锋刺穿了老人瘦弱的胸膛。学生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却大多被乱箭射杀。兵痞们翻箱倒柜,寻找想象中的金银财宝,却只找到更多他们眼中无用的破竹片。愤怒之下,他们点燃了藏书阁,千年积累的文化瑰宝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浓烟升腾而起,与城中数十处火点汇合成遮天蔽日的烟幕。昔日繁华的东西二市已成废墟,丝绸、瓷器、漆器的碎片与尸体混杂在一起。护城河的水被鲜血染红,上面漂浮着各种物品:一只绣花鞋、半截断剑、撕碎的奏章...
长安城西二十里的高岗上,曹操驻马而立,黑色的披风在风中飘扬。他身后是整齐列队的虎豹骑和缓缓行进的朝廷车队。从这里望去,长安城上空的火光将夜幕映照得如同白昼。
主公,为何不留在长安?独眼的夏侯惇驱马靠近,不解地问道,我们完全可以...
曹操抬起手打断了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轻抚着坐骑的鬃毛,淡淡道:元让啊,长安已是一块烫手山芋。让吕布与韩遂这两头饿狼去争抢腐肉吧。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怀中——那里藏着汉献帝的诏书,上面盖着传国玉玺的大印。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夜,他让程昱天子写下了这道任命他为司隶校尉、录尚书事的诏书。
奉天子以令不臣,才是上策。曹操的声音很轻,却让身旁的戏志才等谋士不寒而栗。他们明白,从此刻起,大汉王朝的命运已经牢牢掌握在这个身材矮小的枭雄手中。
在队伍中央的华盖马车内,汉献帝刘协透过纱帘望着渐行渐远的长安火光。刘协脸色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车外,羽林卫的铠甲发出规律的碰撞声,却让他感到更加窒息。
陛下,喝点水吧。伏皇后小心翼翼地递上一杯温水。
刘协没有伸手,只是摇了摇头。他想起三日前那个夜晚,曹操跪在寝宫外他移驾许都的情景。那看似恭敬的语气中不容拒绝的强硬,与当年的董卓何其相似。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过少年天子的脸颊。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牢笼。长安的大火吞噬的不仅是城池,更是他心中最后一丝亲政的希望。
长安城内,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初是吕布与韩遂两军的对抗,后来胡轸的残部也加入混战,最后连城中的地痞流氓都组织起来趁火打劫。
老卒赵五在第二天的巷战中失去了左耳。他带着抢来的财物想回到临时安置妻儿的城西小屋,却发现那里已成废墟。在冒着烟的梁柱下,他找到了妻子和六岁儿子的尸体——显然是被路过抢掠的乱兵所害。
赵五跪在废墟中,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到指缝间满是鲜血。那个曾经梦想解甲归田的老兵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被战争彻底扭曲灵魂的行尸走肉。
与此同时,在城南一处半塌的地窖里,太学幸存的学生王钧借着微弱的火光,颤抖着记录下所见所闻:...人相食,死者积于道...写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伏在残缺的竹简上痛哭失声。
第四天黄昏,当吕布终于带着抢掠的珍宝撤离长安时,这座曾经拥有百万人口的帝都已成为人间炼狱。街道上尸骸枕藉,幸存者如同鬼魅般在废墟中游荡,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
韩遂的凉州军控制了大部分城区,但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壳。未央宫的大火还在燃烧,将历代帝王经营数百年的宫阙一点点吞噬。
长安的落日如血,映照着这座千年古都的最后一幕悲剧。四路大军的残破旗帜在硝烟中猎猎作响,而普通百姓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在城东的残垣断壁间,一个失去全家的老翁呆呆地望着西沉的太阳,用沙哑的声音唱起了古老的民谣:...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歌声飘荡在充满焦臭味的空气中,很快被一阵伤兵的呻吟声淹没。夜色降临,长安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只有未央宫的大火依然在燃烧,仿佛在为这座死去的城市举行一场盛大的火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