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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行刑终于逐渐停止。

但北京城并未恢复平静,一种诡异的兴奋和恐惧仍在空气中发酵。

各条街道上依旧挤满了人,议论着白日的惨状,分享着复仇的快感,也传递着对未来的不安。

李若琏和卢光祖联袂入宫复命。

“陛下,”李若琏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甲胄上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各法场已行刑完毕。共计处决人犯两万一千三百四十七名。尸首正在清理。”

“百姓反应如何?”朱由检淡淡地问。

“……”李若琏沉默了一下,

“百姓……欢欣鼓舞,皆称陛下圣明。但亦有士子非议。”

“朕知道了。”朱由检打断他,

“卢光祖,西厂要密切关注京城内外动向,尤其是士林清议和那些幸免官员的反应。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臣明白!”卢光祖躬身。

“李若琏,京城的防务不能松懈。防止有人狗急跳墙。从抄没的银两中,再拨十万两,厚赏今日所有参与维持秩序,执行刑法的军士和厂卫。”

“臣代将士们谢陛下隆恩!”

朱由检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独自一人,继续站在黑暗中,望着这座被他用鲜血重新洗刷过的城市。

六千二百万两白银。

两万多颗人头。

这,仅仅只是开始。

河南的屯田,新军的编练,火器的制造,关外的建奴,西面的流寇……无数的难题还在后面。

但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他深吸了一口似乎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转身,走向那灯火通明的乾清宫。

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

地狱之路,他已行过半。

西市口冲天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笼罩京城的肃杀与恐惧亦如铅云般沉重。

六千万两染血的白银堆满了西苑库房,却也掏空了半个朝堂,斩断了维系大明运转的无数根系。

崇祯皇帝朱由检端坐于乾清宫,龙案上堆积着亟待处置的军报,灾情奏疏,以及一份份弹劾他“屠戮士绅,动摇国本”的奏折。

这些人显然还没有收到他“拷饷”的最新消息。

他赢了财富,却似乎输掉了人心,一种前所未有的的孤寂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死寂与猜忌弥漫的时刻,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身影,出现在了宫门前。

英国公张之极!

这位年过四旬,承袭了与国同休公爵之位的勋贵领袖,身着素净的国公常服,既未着象征哀悼的素服,也未穿彰显尊荣的蟒袍。

他面色沉静,眼神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与决然。

身后,是十数辆沉重的,覆盖着油布的大车。

“臣,英国公张之极,求见陛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宫门的寂静,带着一种与当下氛围格格不入的平稳。

消息传到乾清宫,朱由检的眉头深深皱起。

英国公府?

在这次的清洗风暴中,英国公府几乎是唯一一个未被波及的顶级勋贵。

并非张之极真的清廉如水,而是他素来低调,在勋贵圈中虽地位尊崇却不结党营私。

更关键的是,厂卫密报显示,张之极在皇帝回京组建乞活军时,曾暗中资助过一批粮草军械,数额不小,且未声张。

朱由检因此对其网开一面,但也心存戒备。

此刻他来,是来哭诉?还是来试探?亦或是……另有所图?

“宣。”朱由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张之极步履沉稳地步入大殿,在距离御阶数步处站定,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

“臣张之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英国公请起。”

朱由检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此时入宫,所为何事?”

张之极并未起身,反而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清单,双手高高捧起:

“陛下励精图治,欲挽天倾,然国事维艰,处处需银。臣世受皇恩,忝居国公之位,常怀愧疚。”

“今闻陛下为国库殚精竭虑,臣……愿倾尽府中浮财,献白银五十万两,助陛下纾解国难!此乃清单,请陛下御览!”

“五十万两?”

饶是朱由检见过六千万两的阵仗,此刻也不禁微微动容。

这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抄出来的,而是主动献上的!

在刚刚经历了对勋贵集团近乎灭顶的清洗之后,英国公此举,无异于在烧红的烙铁上泼下一盆冰水!

其胆识,其决断,其用意,都耐人寻味。

英国公两百年积累,五十万两,应当是倾家之财了。

王承恩上前接过清单,呈于御前。

朱由检扫了一眼,上面详细罗列了银两来源,变卖京郊田庄所得,府库积存,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张之极夫人陪嫁压箱底的银子。

数目清晰,来源干净,显然经过精心准备。

朱由检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表态收或不收,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张之极身上,仿佛要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复杂:

“英国公,起来说话。你……不怕吗?”

这句话问得极其直接,也极其诛心。

不怕什么?

不怕被皇帝猜忌其动机不纯?

不怕被其他勋贵视为叛徒,群起攻之?

不怕献出巨资后,家族再无退路?

张之极站起身,腰背挺直,迎向皇帝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而坦荡的笑容:

“怕。臣焉能不怕?陛下雷霆手段,勋贵凋零,臣亦如履薄冰。然,”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臣更怕,臣怕的不是陛下的刀斧,臣怕的是这大明的江山,真的就这般……塌了!”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痛楚:

“臣祖上随成祖靖难,受封英国公,世代忠烈,与国同休,这‘与国同休’四字,不是写在铁券上供起来的,是刻在骨头里的。”

“臣看着辽东烽火连年不息,看着中原流寇糜烂数省,看着朝廷府库空空如也,”

“看着这京城内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臣心痛,臣愧对先祖,更愧对‘与国同休’这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