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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皇帝一眼,见朱由检并无怒色,才继续道,

“晓谕诸王,国难当头,需共体时艰。请求诸王‘自愿’捐输部分家产助饷,助赈。”

“陛下可许以名誉褒奖,或默许其保留部分商业经营之权以为补偿?此乃饮鸩止渴,然或可暂解燃眉之急,分化宗室,亦为日后更深变法埋下伏笔。”

“默许经商……”朱由检敷衍的点了点头。

张之极这个提议极其大胆,也极其务实,用经济利益换取藩王对财政的让步,打破祖制藩篱,这确实是一步险棋。

但可能是唯一能在不激起大规模宗室叛乱的前提下,从这块铁板上撬下点肉来的办法,

“此议甚有见地,朕当细思之。”他没有立刻表态。

君臣二人,就在这残阳余晖与初升烛火的交织中,从军政到民政,从吏治到宗藩,从眼前的六千万两如何花销,谈到未来可能的改革方向。

张之极以其勋贵领袖的视角和对地方弊政的了解,提出了许多切中时弊,不乏可行性的建议。

朱由检则结合后世记忆,时而肯定,时而追问,时而提出更激进的设想,两人时而争论,时而陷入沉思。

这场长谈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殿外,夜色已深,寒星点点。

当谈话接近尾声时,朱由检的脸上少了几分暴戾的杀气,多了几分深思熟虑的凝重。

而张之极,虽然疲惫,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他押上了家族的身家性命,终于换来了在大明最高决策者面前,为挽救危局尽言的机会。

“英国公,”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郑重,

“今日之言,句句肺腑。卿不负大明,朕……必不负卿!这三十万两,朕收下了。余下二十万,卿好生安顿。望卿保重,大明需要你这等肱骨之臣!”

“臣,万死不辞!”张之极再次深深拜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他背后的英国公府,已与龙椅上的这位孤绝的帝王,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同乘一条即将驶向惊涛骇浪的破船。

朱由检目送张之极略显疲惫却步伐坚定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中。

乾清宫的烛火噼啪作响,将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他此刻内心激烈交锋的思绪。

英国公张之极方才离去,其恳切的言辞,务实的分析,乃至那份“与国同休”的悲壮忠诚,犹在殿中回荡。

张之极说的有道理吗?有。

每一句都切中时弊,每一条建议都堪称老成谋国。

强军,安民,吏治,宗藩……四剂药方,看似对症下药。

然而,朱由检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份张之极留下的,被朱笔圈改过的献银清单,

眼神却愈发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嘲讽与悲哀。

陪着英国公演了许久,彻底摸清了他的想法。

忠心!

也只有忠心了。

按照他的策略治国,不能说毫无作用吧,只能说等于拿六千万两银子打水漂。

时代的局限性。

这五个字,如同沉重的枷锁,锁死了张之极,

锁死了这满朝文武,也几乎锁死了整个大明王朝!

他们能看到病症,却开不出真正能起死回生的药方!

或者说,他们开出的药方,依旧是在这个已经彻底腐烂的体制框架内修修补补!

强军?

用六千万两去填辽东军镇,宣大边军那个无底洞?

去养左良玉,高杰那些迟早要变成军阀的骄兵悍将?

就算练出新军,军官从何而来?

还不是从这些旧官僚,旧勋贵体系中选拔?

他们能真心实意为这个榨干了他们同僚的皇帝卖命?

能不去盘剥士卒,喝兵血?

张之极看到了卫所制的腐朽,却看不到整个军事体系连同其依附的政治土壤都已彻底败坏!

安民?赈灾?发放千万两银子下去?经过层层盘剥,到灾民手中还能剩几升米?

那些刚刚被清洗,其党羽爪牙却依旧遍布地方州县的官僚系统,会眼睁睁看着皇帝用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肉去收买人心而不暗中作梗?

甚至趁机中饱私囊,激起更大的民变?

吏治?养廉银?笑话!

贪欲是个无底洞,区区养廉银,在巨大的权力寻租空间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厂卫监察?巡按严查?且不说厂卫本身就可能腐败,就算朱由检是铁打的,他能盯住全国成千上万的官员吗?

最终不过是制造新的恐怖,让官员人人自危,更加怠政,更加阳奉阴违,或者干脆选择与皇帝离心离德!

宗藩?徐徐图之?请求“自愿”捐输?默许经商?更是与虎谋皮!那些藩王,一个个比勋贵还要贪婪愚蠢百倍!

让他们经商,他们只会利用特权更加疯狂地兼并土地,垄断行业,盘剥百姓!

让他们捐输?他们会一边哭穷一边加紧搜刮!

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打破一座座王府,里面哪个不是金山银海,粮仓爆满?

他们可曾“自愿”拿出过一星半点来保卫这个赐予他们富贵的王朝?

没有!直到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还在心疼自己的银子!

“没用……都没用……”

朱由检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疲惫。

张之极的忠心可嘉,但他的方略,依旧是在旧房子的破墙上刷漆,看似光鲜,却无法阻止整个结构的倾塌。

而且,速度太慢了。

慢到建虏不会给时间,慢到流寇不会给时间,慢到天下沸腾的民怨不会给时间!

更可怕的是“拷饷”的消息,是封锁不住的!

厂卫能封锁京城一时,能封锁天下悠悠众口吗?那些侥幸逃脱的勋贵,文官家眷,门生故吏,早已将皇帝的“暴行”添油加醋地传遍天下!

南京的留守朝廷,那些与北京被清洗官员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江南士绅,东林余孽,此刻恐怕已经炸开了锅!

他们不会看到皇帝抄出了六千万两军饷,他们只会看到皇帝用最野蛮,最不讲规矩的方式,屠戮士大夫。

践踏了他们心中“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根本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