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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杆兵的伤亡在持续增加。

带来的干粮也快耗尽了,士兵们只能靠挖野菜,打猎勉强果腹。士气开始出现低落。

“将军,这样打下去不行啊!”一个满身血污的营官嘶哑着说道,

“弟兄们都是好样的,可这城墙……咱们的命填不起啊!”

秦翼明何尝不知?

他拳头紧握,指甲陷入掌心。

他知道黄得功主力正在夔州苦战,等着他这里的消息。

他知道拿下泸州对整个战局的重要性。

可是……看着这些跟随秦家出生入死的子弟兵一个个倒下,他心如刀绞。

难道,真要无功而返?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无比屈辱。

与此同时,泸州城内,也并不平静。

孙可望治军严酷,为了守城,他强行征发城内青壮上城协防,稍有不从便鞭打甚至砍头。

西军士兵在城内搜刮粮食,欺压百姓,军纪败坏。

围城带来的恐惧和压迫,让城内原本就对西军不满的士绅,百姓,心中的怨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转机,发生在围城的第三个夜晚。

一个黑影,趁着夜色,悄悄缒下城墙,来到了白杆兵的外围哨卡。

他被带到了秦翼明面前。

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穿着短打,但神色惶恐,身上带着伤。

见到秦翼明,来人噗通跪在地上:

“将军……小人是泸州城内士绅家丁,”

“我们老爷实在受不了了!孙可望那狗贼,纵兵抢掠,滥杀无辜!求将军速速破城,解救我等啊!”

至于小姐之事,他虽然知道,但是不能说,为了小姐的名誉着想。

秦翼明心中一动,沉声问道:“你有何办法?”

壮汉尽量压低声音,但声音依然清朗洪亮:

“我家老爷与看守西城门的几个军头有些交情,他们也对孙可望的暴行不满……”

“只要将军今夜子时,猛攻东门和北门,吸引守军主力,小人愿说服他们……打开西门!”

风险极大!这可能是陷阱!

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秦翼明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分辨真伪。

他看到的是恐惧,是怨恨,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秦翼明当机立断,

“信你一回!子时,我部猛攻东,北二门!若西门不开,我秦翼明认栽!若城门开……”

他眼中寒光一闪,“我白杆兵,必为你等报仇雪恨!”

子时将至。

秦翼明将所有能战之兵分为两部,亲自率领主力佯攻东门,另一部猛攻北门,做出决死一战的姿态。

战鼓擂响,杀声震天,火光将东,北两个方向照得如同白昼。

孙可望果然中计,将主要兵力调往东,北二门防守,战斗异常激烈。

白杆兵们怀着最后的希望和决死之心,发起了凶猛的攻击,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西门的行动创造着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门依旧紧闭。

秦翼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是陷阱?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

“嘎吱吱——”

一阵沉重而刺耳的摩擦声,从西门方向隐隐传来!

在这喊杀震天的夜晚,这声音却如同仙乐!

“将军!西门!西城门开了!!”

斥候连滚爬爬地冲来,声音因极度兴奋而变形。

秦翼明猛地转头望去!只见泸州西门,那扇厚重的城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天助我也!”秦翼明热血上涌,长枪直指西门,

“全军听令!转向西门!随我杀进去!破城就在此刻!”

“杀啊!”

积蓄已久的怒火和战意,如同火山般爆发!

所有白杆兵,如同决堤的洪流,放弃了东,北门的佯攻,朝着洞开的西门汹涌扑去!

冲入城门的过程依然惨烈。反应过来的西军拼命想要夺回城门控制权,与涌入的白杆兵在门洞内展开了残酷的肉搏。

狭窄的空间里,白杆长枪难以施展,双方就用腰刀,匕首,甚至拳头牙齿厮杀,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

秦翼明身先士卒,白杆枪如龙出海,连续挑翻数名西军悍卒,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

“控制城门!扩大突破口!直扑粮仓和府库!”他嘶声怒吼。

更多的白杆兵涌入城中,与闻讯赶来的西军援兵在街巷间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战斗从城门蔓延到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

西军困兽犹斗,白杆兵复仇心切,战斗残酷到了极点。

秦翼明目标明确,不管沿途的小股抵抗,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一部,直扑城中最大的粮仓所在地。

那里,孙可望布置了重兵把守。

粮仓前的空地上,爆发了开战以来最惨烈的战斗。

西军知道粮草的重要性,拼死抵抗。

白杆兵则红着眼睛,不顾伤亡地向前猛冲。

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鲜血汇聚成溪流。

“放火!烧了粮仓!”孙可望见大势已去,绝望地嘶吼,想要毁掉粮草。

“阻止他们!”秦翼明目眦欲裂,一枪将一名举着火把冲向粮堆的西军士兵刺穿。

最终,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白杆兵终于击溃了粮仓守军,控制了大部分粮草,虽然部分被点燃,但主体尚存。

当“秦”字大旗和朝廷的龙旗在泸州城头缓缓升起时,天色已经微亮。

城内,零星的战斗和搜捕仍在继续,浓烟和血腥味弥漫不散。

秦翼明站在残破的城楼上,望着满目疮痍的城池和城外滚滚长江,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他带来的八千白杆兵儿郎,经历连番血战,还能站着的,已不足五千。

城上城下,街道巷陌,到处都是双方将士的尸体。

这一仗,赢了。但赢得太惨,太痛。

他缓缓闭上眼睛,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震天的杀声和垂死的哀嚎。

泸州拿下了,张献忠的命脉被斩断了。可这胜利的滋味,为何如此苦涩?

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和血腥气的空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恸。

战争,就是如此。他还有任务要完成——肃清残敌,稳固城防,然后,将捷报传给正在夔州苦战的黄总兵。

白杆兵的鲜血,没有白流。

川东的战局,将因此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