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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白银之辉 > 第42章 告别吉尔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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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到来并未带来往日的生机,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与海面上弥漫的、混合了硝烟与晨雾的阴霾融为一体,仿佛连自然都在为这片沦陷的土地默哀。吉尔尼斯南部海岸边,临时修复和征用的、为数不多的船只——几艘伤痕累累的护卫舰、一些较大的商船,甚至是一些勉强能用的渔船——如同受伤的海兽,静静停泊在破碎的码头和浅滩旁。

撤离工作在天亮前就已经开始,并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有序地进行着。没有喧哗,没有哭喊,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物资搬运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伤者被抬上船时压抑的呻吟。每个人脸上都混杂着疲惫、悲伤、不甘,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曾是农夫、工匠、商人、贵族,如今都只剩下一个共同的身份——失去家园的流亡者。

吉恩·格雷迈恩国王站在最大的一艘护卫舰的船头,他穿着磨损的铠甲,灰色的披风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片被遗弃的海岸线,那双岩石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南方——暴风城的方向,联盟的方向。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格雷迈恩之墙的基石,但紧握栏杆、指节发白的双手,却泄露了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与屈辱。王冠已失,国土沦丧,他带走的,只有这群残存的、对他依旧抱有信念的子民,以及那焚心蚀骨的仇恨。

达利乌斯·克罗雷领主在码头上最后指挥着登船。他的吼声依旧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确保着撤离的最后秩序。他将与最后一批断后的部队一同登船。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登船的士兵和平民,在那支特殊的、由狼人组成的部队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种务实的认可。他们现在是吉尔尼斯力量的一部分,是未来复仇的火种。

艾伦、维琳、莱拉尔、布雷恩,以及塞拉,站在靠近船舷的位置,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作为外来者,他们同样是这段悲惨历史的亲历者,心情同样沉重。

布雷恩用一块粗布仔细擦拭着他的火枪“拉希”,矮人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刚毅。“这地方……像个被啃噬过的骨头。”他低声嘟囔着,打破了小范围的沉默,“但俺记下了。部落,还有那条该死的黑龙给大地带来的伤疤,总有一天要算清楚。”

莱拉尔闭着双眼,德鲁伊的感知让他能清晰地“听”到这片土地在死亡与黑暗腐蚀下的痛苦呻吟。他尝试着向脚下的甲板、向周围的海水传递一丝微弱的自然抚慰,但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悲伤与……潜伏在更深处的、属于上古之神的低沉狞笑。他深深叹了口气,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对自然平衡被彻底破坏的愤怒与无奈。

维琳的目光则更多地停留在那些登船的吉尔尼斯法师和学者身上,他们携带的有限书籍和卷轴是王国知识的最后遗产。她的思绪一部分在思考如何利用奥术帮助稳定这些船只的航行,另一部分,则不受控制地萦绕在昨夜那微妙的心绪,以及此刻站在她斜前方、与塞拉并肩而立的艾伦身上。她迅速将那些杂念压下,专注于眼前的问题——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在海上保障这支船队的安全。个人的情感,在如此宏大的悲剧与迁徙面前,必须让位。

艾伦感受着脚下甲板随着海浪传来的轻微晃动。他的盾牌“真理守护者”背在身后,上面的伤痕仿佛在与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共鸣。他守护了同伴,参与了战斗,但最终,未能阻止一个王国的陷落。这让他对“守护”一词有了更深沉,也更无力的理解。个体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与国家级的战争面前,终究是有限的。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塞拉身上。

塞拉·吉尔尼斯,静静地伫立在船舷边,狼人的形态让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片逐渐远离的、雾气笼罩的海岸线。那里是她的根,是她所有的记忆所在——童年的花园,家族的宅邸,熟悉的街道,如今都已化为焦土与废墟,被亡灵和部落占据。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攥住了她的心脏,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要深刻。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头“野兽”也在为此哀嚎,那是一种对领地丧失、对巢穴被毁的本能愤怒与悲伤。但这一次,她没有压制它,而是允许自己与这份情感共存。暗夜精灵的教导在她心中回响——真正的平衡,是接纳所有真实的感受,包括痛苦。她的利爪深深抠进坚硬的船舷木头里,留下几道沟壑。这不是失控,而是情感的宣泄。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紧绷的手臂上。是艾伦。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与理解。

塞拉深吸了一口咸涩的海风,强行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哭泣是软弱,现在的吉尔尼斯不需要软弱。她失去了家园,但找到了新的道路,获得了新的力量。她的目光从悲伤逐渐转为一种近乎冰冷的坚定。那片土地,她一定会回来。不是作为被诅咒的怪物,而是作为清算者,作为夺回者。

最后一批断后部队在克罗雷领主的带领下,且战且退,终于登上了船只。缆绳被砍断,风帆在有限的风力下艰难地鼓起。船队开始缓缓移动,离开这片承载了无数悲剧与不屈的海岸。

就在这时,一艘悬挂着库尔提拉斯旗帜、船体修长优美的魔法战舰,如同撕裂迷雾的利箭,从南方的海面上驶来,与这支狼狈的流亡船队汇合。站在舰首的,正是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她金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飞扬,面容肃穆,眼中充满了对吉尔尼斯遭遇的同情与对部落暴行的愤怒。她的到来,如同在绝望的海洋中投下了一根救命的绳索,象征着联盟的接纳与支援。

两艘旗舰缓缓靠近,吉恩国王与吉安娜隔空相望,互相致意。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吉尔尼斯,这个曾经孤立、甚至一度退出联盟的王国,在亡国灭种的边缘,以最惨痛的方式,重新回归了联盟的怀抱。

船队开始加速,吉尔尼斯的海岸线在雾气中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地平线上一道黯淡的、如同伤疤般的痕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甲板上,不知是谁先开始,低声哼起了吉尔尼斯的古老民谣,那旋律苍凉而悲壮。渐渐地,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声音由小变大,汇聚成一股低沉而有力的合唱,在海浪声与风声中飘荡。那是告别,是哀悼,也是誓言。他们在用歌声告诉那片沦陷的土地,吉尔尼斯……还没有亡。

塞拉也跟着低声哼唱起来,狼人的声线让这歌声带上了一种独特的、野性的力量。艾伦站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维琳则走到船尾,望着那早已看不见的北方,手中紧握着一块记录了吉尔尼斯最后魔法节点数据的水晶,眼神深邃。

莱拉尔感受着歌声中蕴含的坚韧意志,开始引导微弱的自然之力,试图抚平船队后方海面上因悲伤与愤怒而产生的能量涟漪。布雷恩将最后一颗特殊的、刻有吉尔尼斯狼头徽记的子弹压进弹仓,喃喃自语:“下次回来,可得用点特别的‘问候’了。”

船队向着南方,向着未知的未来,但也向着新的希望与集结的力量,驶去。一段历史结束了,另一段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艰险的旅程,刚刚开始。

航向东南,船队沿着洛丹伦大陆的海岸线航行。那片曾经强大的人类王国的土地,如今已是提瑞斯法林地的一部分,被邪恶与黑暗笼罩。远远望见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海岸,破碎的灯塔,荒废的村庄,以及远方那巍峨却死寂的幽暗城轮廓,勾起了艾伦和维琳心中深藏的、关于天灾战争与阿尔萨斯的惨痛记忆。亡灵的威胁从未真正远离,而部落的存在,尤其是被遗忘者,更是在旧日的伤口上不断撒盐。对于塞拉而言,洛丹伦的沦陷是吉尔尼斯的前车之鉴,还是预示着某种更可怕的轮回?历史的幽灵在海岸边徘徊,新的仇恨与旧的伤痛交织,考验着每一位航行者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