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 7 月的北京,暑气蒸腾。国贸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将这座国际大都市的繁华与燥热揉成一团。25 岁的陈文忠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人流如织的街头,白色衬衫被汗水浸出淡淡的汗渍,却依旧笔挺。他刚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计算机系毕业,毕业证被小心翼翼地折在包里,边角被手指摩挲得发亮。
这是他从河北张家口农村走出来的全部底气。
陈文忠的老家在张家口坝下的一个小山村,村口只有一棵老槐树,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是他童年最清晰的记忆。父亲在他 10 岁那年上山砍柴时失足坠崖,母亲用一双裹过小脚的手,撑起了整个家。三个姐姐比他年长不少,早早辍学外出打工,每月寄回的微薄工资,加上母亲种玉米、喂猪的收入,像凑份子一样,勉强供他读完了小学、中学,直到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把通知书揣在怀里,在村里走了一圈又一圈,逢人就说 “我家文忠考上北京的大学了”。三个姐姐特意从打工的城市赶回来,凑了 500 块钱塞给他,大姐姐红着眼眶说:“弟,到了北京好好学,咱家人以后就指望你了。” 陈文忠记得,那天他背着母亲连夜缝的被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来到北京。走出北京站的那一刻,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汽车鸣笛声、人群嘈杂声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个农村孩子既惶恐又着迷。
四年大学生活,陈文忠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和实践上。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专业课成绩始终稳居年级前列,还利用课余时间在电脑城打工,跟着技术人员学装机、修电脑,后来又参与了几个小型网站的开发项目。北京的繁华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这里有最好的工作机会,有最前沿的技术,更有他从小就向往的 “城里生活”。毕业前夕,辅导员劝他回老家考公务员,说稳定体面,还能照顾家人,但陈文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在日记本上写道:“我要留在北京,买房、落户,让母亲和姐姐们过上好日子。”
凭借优异的成绩和丰富的实践经验,陈文忠顺利通过了一家外资网络公司的面试。面试那天,他穿着借来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面对面试官的英文提问,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却依旧条理清晰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当 hR 告知他被录用,试用期月薪 5000,转正后 8000 多时,陈文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1998 年的北京,普通工薪阶层的月薪不过一两千,8000 多的收入足以让他跻身 “高收入人群”。
入职后,陈文忠被分配到国贸写字楼的办公室。每天穿着整洁的衬衫,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敲击着键盘编写代码,午休时和同事去楼下的咖啡馆喝咖啡,这种 “白领生活” 让他既自豪又满足。他租住在朝阳区一个老旧小区的单间里,虽然房子不大,但离公司近,每月房租 1500 块。他省吃俭用,每月固定寄 2000 块钱回农村老家,剩下的钱都存了起来,盘算着攒够首付就买房,早日把户口迁到北京。
工作稳定后,身边的同事开始热心地给陈文忠介绍对象。他长相周正,身高一米八,性格沉稳,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工程师,条件算得上优秀。但每次相亲,只要女方得知他来自河北农村,家里有年迈的母亲和三个姐姐需要照顾,态度就会变得冷淡。有个女孩直白地说:“我想找个北京本地的,家里没那么多负担。” 还有的女孩虽然没明说,但眼神里的嫌弃让陈文忠如芒在背。几次相亲失败后,陈文忠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他知道,农村出身是他在北京婚恋市场上最大的 “短板”。
这种失落感一直持续到 2000 年春天。经朋友介绍,陈文忠认识了刘诗龄。刘诗龄和他同岁,身高一米六左右,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性格温柔内敛。她的父母原本是海淀区的菜农,上世纪 90 年代末,北京扩建征地,家里的菜地被征用,不仅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还落了北京市户口。刘诗龄是家里的独生女,大专毕业后在一家服装公司做会计,月薪 2000 元左右。
第一次见面是在海淀公园,陈文忠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买了两瓶矿泉水。刘诗龄准时赴约,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说话轻声细语,给陈文忠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聊天时,陈文忠没有隐瞒自己的家境,坦诚地说:“我老家在农村,父亲早逝,母亲和姐姐们供我读完大学,现在我在北京打拼,想早点买房落户。” 他以为刘诗龄会像之前的女孩一样退缩,没想到刘诗龄听完后,温柔地说:“你挺不容易的,能靠自己走到今天,很厉害。”
刘诗龄的坦诚和理解让陈文忠心里一暖。其实,刘诗龄对陈文忠也颇有好感。他长相帅气,谈吐得体,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工程师,比她之前认识的男生都要优秀。更重要的是,陈文忠的坦诚让她觉得可靠。回家后,刘诗龄把陈文忠的情况告诉了父母,母亲王敏琴听后,沉思了片刻说:“农村出身没关系,只要人踏实、能赚钱就行,改天让他来家里吃饭,我看看。”
周末,陈文忠买了水果和营养品,来到刘诗龄家。刘家的房子是三室一厅,装修简单却整洁。王敏琴和丈夫刘方勇早已在门口等候,王敏琴上下打量着陈文忠,眼神里带着审视。饭桌上,王敏琴问得很详细,从陈文忠的工资收入、工作前景,到老家的具体情况、姐姐们的工作状况,一一过问。陈文忠不卑不亢,如实回答,既不刻意讨好,也不隐瞒回避。刘方勇话不多,只是偶尔劝陈文忠喝酒,王敏琴则一边给陈文忠夹菜,一边暗自盘算。
饭后,陈文忠离开后,王敏琴对刘诗龄说:“这小伙子人长得不错,工作也好,工资还高,虽然是农村的,但家里负担也不算太重,三个姐姐都嫁人了,以后主要就是照顾他母亲。” 刘方勇也点头说:“看着挺踏实的,不像那种油嘴滑舌的人。” 得到父母的认可,刘诗龄心里很高兴,陈文忠也松了口气,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陈文忠不知道的是,王敏琴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她和丈夫刘方勇一辈子没正经工作,以前靠种菜谋生,征地后虽然有了房子和户口,但没了收入来源,只能靠征地补偿款过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老伴老了以后,只能靠女儿女婿养老,所以给女儿找对象,不仅要找个能赚钱的,更要找个 “听话” 的,最好能当上门女婿,将来把重心放在刘家。陈文忠来自农村,在北京无依无靠,收入又高,人也一表人才,正好符合她的要求。
刘诗龄从小就听话,凡事都听父母的安排。在认识陈文忠之前,她曾和大专同学王鲁热恋过。王鲁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父母是下岗工人,他毕业后在一家事业单位做办事员,月薪不到 2000 元。刘诗龄和王鲁感情很好,两人甚至规划过结婚后的生活,但王敏琴得知后,坚决反对。“他家条件太差了,父母下岗,他工资又低,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王敏琴对刘诗龄说,“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下家,比他强一百倍,你必须和他分手。”
刘诗龄不愿意,和母亲吵了好几次,甚至以死相逼,但王敏琴态度坚决,不仅不让她和王鲁见面,还跑到王鲁单位去闹,让王鲁颜面尽失。王鲁知道自己拗不过王敏琴,也不想让刘诗龄为难,只能忍痛和她分手。分手那天,王鲁红着眼眶对刘诗龄说:“你去找你的小白领吧,我倒要看看,将来是谁混得好。” 刘诗龄当时以为这只是气话,没想到不久后,王鲁就从单位辞职,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从此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2000 年 10 月 1 日,在王敏琴的催促下,陈文忠和刘诗龄结婚了。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双方的亲戚和少数朋友。结婚当天,陈文忠穿着西装,刘诗龄穿着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陈文忠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这场婚姻似乎被岳母牢牢掌控着。
婚后不久,王敏琴就对陈文忠说:“你在朝阳区租房每月要花 1500 块,太浪费了,不如退了,搬到家里来住,还能省下房租钱。” 陈文忠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上班在国贸,搬到海淀区后,每天通勤要三个多小时,但看着岳母 “为他好” 的表情,又想到自己在北京无依无靠,婚后岳母一家就是自己的亲人,便答应了。
搬过去后,王敏琴又提出:“以后家里的钱统一由诗龄保管,你每月工资都交给她,我帮你们存着,免得你们乱花。” 陈文忠心里不太愿意,他觉得夫妻之间应该有自己的财务自由,但刘诗龄说:“妈也是为了我们好,我们攒钱买房,统一保管也方便。” 陈文忠想想也是,便同意了,每月发工资后,除了留下几百块零用钱,其余的都交给刘诗龄。
让陈文忠没想到的是,刘诗龄把钱悉数存到了王敏琴的存折上。当他偶然得知真相后,心里很不舒服,对刘诗龄说:“咱们按月给家里交生活费就行,没必要把所有钱都交给妈存着,时间长了容易产生矛盾。” 刘诗龄把他的话告诉了王敏琴,王敏琴不以为然地说:“我和你爸都是快五十的人了,将来这家里的财产还不都是你们的?分那么清干什么?我帮你们存钱,还不是怕你们年轻人乱花钱,到时候买房、养孩子都没钱。” 陈文忠见岳母这么说,也不好再坚持,只能默认了这种安排。
作为 cbd 商圈的白领,陈文忠免不了有应酬。国贸一带的消费水平不低,请客户吃饭、唱歌,每次都要花几百块。他每月留下的几百块零用钱,往往不到一个星期就花光了。有一次,他请客户吃饭花了 800 块,兜里的钱不够,只能向同事借钱垫付。这件事被王敏琴知道后,很不高兴,对刘诗龄说:“以后少给陈文忠零花钱,他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不能惯着他。”
从那以后,刘诗龄开始严格控制陈文忠的零花钱,每月只给 500 块,花完了就不再给。刚开始,陈文忠还能勉强应付,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应酬,但有时候实在推不掉,只能再次向同事借钱。有一次,他向刘诗龄要钱,想给母亲买件羽绒服,刘诗龄却在王敏琴的指示下,埋怨他说:“你妈在农村穿那么好干什么?家里要攒钱买房,你就不能省着点花?” 最后,只给了他 200 块钱,还说:“这钱省着点用,别乱花。”
陈文忠拿着 200 块钱,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岳母是为了攒钱买房,但这种毫无底线的控制让他感到窒息。他开始怀念自己租房住的日子,虽然房子小,但自由,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为零花钱发愁。但他又安慰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买了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新婚的甜蜜很快被日常琐事冲淡。陈文忠发现,自己这个 “上门女婿” 的处境远比想象中复杂。王敏琴是个絮絮叨叨的女人,凡事都要管,大到家里的财务支出,小到陈文忠的穿衣吃饭、言行举止,都要一一过问。陈文忠在农村长大,说话直来直去,做事不拘小节,吃饭的时候偶尔会吧唧嘴,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大,这些都成了王敏琴数落他的理由。
“陈文忠,吃饭能不能小点声?跟没吃过饭似的。”“陈文忠,走路能不能挺胸抬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看就是农村来的。”“陈文忠,你怎么又把袜子扔在沙发上?说了多少遍了,要讲卫生。”
每次被数落,陈文忠都想反驳,但看着刘诗龄为难的眼神,只能忍了。他觉得,只要自己退让,就能维持家庭的和睦。可他的退让,却让王敏琴更加得寸进尺。有一次,陈文忠和刘诗龄因为一点小事争辩了两句,王敏琴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陈文忠:“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诗龄是女孩子,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陈文忠想解释,但王敏琴根本不给她机会,一直护着刘诗龄。那一刻,陈文忠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就像个外人,没有一点尊严。
2000 年年底,刘诗龄怀孕了。这个消息让全家都很高兴,王敏琴更是忙前忙后,对刘诗龄照顾得无微不至。但让陈文忠没想到的是,王敏琴以 “保护胎儿” 为由,让刘诗龄搬到她的房间里住,和他分居。“怀孕前三个月很关键,不能同房,诗龄跟我住,我能照顾她。” 王敏琴说。
陈文忠虽然不愿意,但也知道怀孕初期的重要性,只能同意。分居后,他住在客厅的沙发上,每天看着妻子和岳母睡在同一个房间,心里很不是滋味。有好几次,他想跟妻子说说话,亲近一下,但在王敏琴的注视下,只能欲言又止。那种孤独和失落感,像潮水一样包裹着他,让他整夜难眠。
2001 年 9 月,刘诗龄顺利生下一个儿子。孩子的出生让王敏琴和刘方勇欣喜若狂,王敏琴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老刘家终于有后了!” 陈文忠也很高兴,看着襁褓中粉嫩的婴儿,心里充满了为人父的喜悦。他早就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叫 “陈凯旋”,希望他将来能一帆风顺,凯旋而归。
但让陈文忠没想到的是,王敏琴竟然自作主张,让孩子姓刘。“孩子是我们刘家的后代,当然要姓刘,就叫刘凯旋。” 王敏琴说。陈文忠当场就急了:“妈,孩子姓陈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是孩子的父亲,怎么能让他姓刘?” 王敏琴不以为然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孩子跟谁姓不一样?你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就是刘家的人,孩子自然要姓刘。”
“我不是上门女婿!” 陈文忠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和诗龄是平等的,孩子应该姓陈!”“你不是上门女婿是什么?你住我们家的房子,花我们家的钱,你的工资都交给我们保管,不是上门女婿是什么?” 王敏琴也火了,“今天这孩子必须姓刘,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婿!”
刘诗龄在一旁劝道:“妈,文忠,你们别吵了,孩子姓什么都一样。” 但她的话根本不起作用,陈文忠和王敏琴吵得面红耳赤。陈文忠看着刘诗龄,希望她能站在自己这边,但刘诗龄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最后,陈文忠只能妥协,他知道,如果坚持下去,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深,而且刘诗龄还在坐月子,不能生气。
但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孩子出生后,他偷偷给老家的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孩子叫陈凯旋。他不敢告诉母亲真相,怕母亲伤心。挂断电话后,陈文忠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前,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和高楼大厦,突然泪流满面。他来北京打拼多年,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尊严和幸福,可如今,他连自己孩子的姓氏都做不了主,活得如此窝囊。
2002 年春节,陈文忠想把刚满周岁的儿子带回老家,让母亲看看孙子。他知道母亲想念孙子,每次打电话都要问孙子的情况。但他刚把想法说出来,就被王敏琴坚决拒绝了。“农村条件那么差,没有暖气,没有自来水,天寒地冻的,孩子那么小,万一冻着、生病了怎么办?” 王敏琴说,“要回你自己回,孩子不能回。”
刘诗龄也附和道:“妈说得对,孩子太小,经不起折腾,等孩子大一点再回去吧。” 陈文忠看着妻子,心里充满了失望。那个春节,他只能一个人回了老家,手里拿着几张孩子的照片。母亲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文忠,孩子呢?怎么没把孩子带回来?” 陈文忠只能找借口说:“孩子太小,路途远,怕生病,下次一定带回来。”
母亲没有追问,只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孩子的照片,嘴里喃喃自语:“我的乖孙子,奶奶好想你。” 陈文忠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和布满皱纹的手,心里像针扎一样疼。临回北京前,母亲熬了三个通宵,给孙子纳了两双虎头棉布鞋,鞋面上绣着一个小小的 “陈” 字。“这是奶奶给孙子做的,让他穿着暖和。” 母亲把鞋子递给陈文忠,眼里满是期待。
回到北京后,陈文忠满心欢喜地给孩子换上虎头鞋,想拍几张照片寄给母亲。可王敏琴看到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说:“这鞋子太老土了,现在哪有孩子穿这个?赶紧换下来。” 陈文忠说:“这是我妈熬夜做的,还绣了孩子的姓,让孩子穿几天吧。” 王敏琴不容分说,一把把鞋子从孩子脚上脱下来,扔到一边:“穿这个多丢人,让人看见笑话。”
陈文忠当时没多说什么,但后来再也没见过这双鞋。他问刘诗龄,刘诗龄告诉他:“妈说这鞋子不好看,已经送给邻居家的小孩了。” 陈文忠听后,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母亲为了做这双鞋,手被针扎破了好几次,这不仅是一双鞋子,更是母亲对孙子的思念和疼爱,可岳母竟然如此不珍惜。从那一刻起,陈文忠对王敏琴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2002 年 3 月,陈文忠在北五环看中了一套 120 多平米的期房,单价每平米 6000 多,总价 70 多万。他算了一下,自己手里有 20 多万积蓄,再加上岳母之前说要赞助的 5 万,首付 30 万就够了,剩下的可以贷款。他兴奋地把买房的想法告诉了刘诗龄,刘诗龄也同意了,觉得每天通勤三个多小时确实辛苦,而且孩子将来上学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当天晚上,刘诗龄把买房的事告诉了王敏琴。让陈文忠意外的是,王敏琴竟然主动提出赞助 5 万,还说:“文忠在孩子姓氏上让了步,说明他心里有这个家,我们当然要帮他一把。” 陈文忠听到这话,心里有了一丝感动,他觉得,岳母或许并不是那么不讲理。
可到了办理购房手续那天,王敏琴突然提出要一起去。陈文忠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到了售楼处,签订购房合同时,王敏琴突然说:“这房子的产权人要写我的名字。” 陈文忠当场就愣住了,说:“妈,这房子是我和诗龄买的,首付我出了大部分,将来月供也是我来还,怎么能写你的名字?”
“这房子是给我孙子买的,写我的名字怎么了?” 王敏琴说,“你是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你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这房子自然也该写我的名字。” 陈文忠坚决不同意:“这房子是我和诗龄的共同财产,必须写我们俩的名字。” 两人在售楼处吵了起来,引来不少人的围观。最后,王敏琴退了一步,说:“写诗龄的名字,不然这 5 万我就不赞助了。”
陈文忠想了想,觉得自己和刘诗龄是夫妻,房子写刘诗龄的名字也是夫妻共同财产,岳母应该没什么办法控制,便勉强同意了。但他心里很清楚,岳母这么做,就是想牢牢掌控这套房子,掌控他的生活。
交房时间定在 2003 年 5 月,陈文忠知道,自己还要在岳母家忍一年多。这一年多里,家庭矛盾越来越深。王敏琴对他的挑剔变本加厉,陈文忠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两人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吵架。刘诗龄夹在中间,总是站在母亲这边,这让陈文忠感到更加孤立无援。
有一天,刘诗龄让陈文忠给孩子洗澡。陈文忠当时正在赶一个项目,身心俱疲,漫不经心地把孩子脱光后,直接放进了装满冷水的浴盆里,然后才往里面加开水。孩子的皮肤很娇嫩,突然受到冷热刺激,立刻红肿起来,哇哇大哭。刘诗龄见状,连忙把孩子抱出来,责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是你的儿子,你怎么不知道心疼?”
陈文忠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听到妻子的指责,忍不住反驳道:“他姓刘,又不姓陈,怎么是我的儿子?除非他姓陈,我才认他。” 刘诗龄被他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孩子跑进了父母的房间。没过多久,王敏琴就冲了出来,指着陈文忠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孩子怎么不是你的?你忘了是谁供你吃、供你住?你一个农村来的乡巴佬,能娶到我们家诗龄,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敢在这里挑三拣四!”
“乡巴佬” 这三个字,是陈文忠最忌讳的。他虽然来自农村,但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名牌大学,成为外企工程师,他一直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也一直想摆脱 “农村人” 的标签。可王敏琴却一次次用这三个字刺痛他。陈文忠再也忍不住了,和王敏琴吵了起来。争吵中,王敏琴突然抬手给了陈文忠一个响亮的耳光。
陈文忠被打蒙了,他没想到岳母竟然会动手打他。愤怒之下,他推了王敏琴一把。王敏琴顺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杀人了!陈文忠打人了!” 刘方勇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妻子坐在地上哭,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去,对着陈文忠拳打脚踢。刘诗龄站在一旁,不仅不劝架,反而拿起墙角的拖把,朝着陈文忠打了过去。
陈文忠躲闪不及,额头被拖把杆打破了,鲜血瞬间流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心里充满了绝望。这就是他的亲人?这就是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家?他捂着头,转身冲出了家门,自己打车去了医院。刘诗龄追了出来,想跟他一起去医院,但陈文忠冷冷地说:“你妈打我的时候你不拦着,现在不用你假好心。” 刘诗龄愣在原地,最后转身回了家。
陈文忠在医院缝了五针,额头缠满了纱布。他在老乡家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想了很多。他想离婚,但看着孩子无辜的脸,又于心不忍。他想搬出去住,但房子还没交房。最后,在刘诗龄的再三劝说下,他还是回了家。回到家后,陈文忠当着岳父母的面,对刘诗龄说:“要么我们离婚,要么我们搬出去住,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刘诗龄哭着说:“我们搬出去住,等房子交了,我们就搬走。”
2003 年 5 月,房子交房了。陈文忠立刻开始装修,花了三个月时间,终于把房子装修好了。搬家那天,陈文忠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岳母的控制,开始新的生活。但王敏琴说:“孩子还小,我和你爸帮你们照顾孩子,诗龄暂时跟我们住,等孩子大一点再搬过去。” 陈文忠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想再争吵,只能同意了。
搬进新房的第一个周末,陈文忠把母亲接到了北京。母亲看到宽敞明亮的房子,很高兴,说:“文忠,你终于在北京有自己的家了。” 陈文忠想让母亲多住几天,但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和刘诗龄因为孩子的问题吵了起来。母亲看到后,心里很自责,觉得是自己给儿子添了麻烦。第二天一早,陈文忠醒来后,发现母亲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文忠,妈回老家了,你和诗龄好好过日子,别吵架,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陈文忠心里一紧,赶紧跑到北京站,在火车发车前,终于找到了正要排队上车的母亲。母亲告诉他,她昨晚一夜没睡,步行了四个多小时,从北五环走到了北京站。陈文忠看着母亲疲惫的面容和沾满灰尘的鞋子,忍不住泪流满面。母亲抱着他说:“文忠,妈知道你不容易,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日子还得好好过,别跟诗龄吵架,也别跟你岳母计较。”
陈文忠把母亲接回了家,想让她多住几天。可没过多久,母亲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后,被确诊为子宫癌,需要立刻手术,押金要 3 万元。当时陈文忠刚装修完房子,手里没多少钱,他只能找刘诗龄借钱。刘诗龄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拿出了 1 万元,说:“家里的钱都在妈那里,我只能拿出这么多。” 陈文忠没办法,只能向同事借了 2 万元,才凑够了手术费。
母亲手术后,身体很虚弱。陈文忠想让她在北京休养,但母亲说:“我在这里只会给你添麻烦,还是回老家好,有你姐姐们照顾我。” 陈文忠知道,母亲是不想看到他和刘诗龄、岳母的矛盾,只能同意了。送母亲回老家那天,母亲拉着他的手说:“文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别做傻事。” 陈文忠含泪点头,心里却充满了对岳母一家的怨恨。
母亲的病让陈文忠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他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刘诗龄身上,稍有不顺心就对她恶语相向,甚至动手打人。刘诗龄每次被打后,都会哭着告诉王敏琴,王敏琴就会跑到陈文忠家大闹一场,指责他没良心、家暴妻子。一家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2005 年年底,王敏琴在菜市场买菜时,偶然遇到了王鲁。此时的王鲁已经今非昔比,开着宝马车,穿着名牌西装,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王敏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上前打招呼。闲聊中,王敏琴得知,王鲁辞职后,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科技公司,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不仅买了车和别墅,还成了行业内小有名气的老板。
更让王敏琴没想到的是,王鲁至今对刘诗龄念念不忘。“当年要不是你反对,我和诗龄早就结婚了。” 王鲁说,“我现在条件好了,还能给诗龄更好的生活,你让她给我打电话吧。” 王鲁递给王敏琴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的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
看着王鲁的宝马车绝尘而去,王敏琴心里充满了后悔。她暗自想,如果当年没有拆散刘诗龄和王鲁,女儿现在早就过上好日子了,也不会和陈文忠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回到家后,王敏琴立刻把名片拿给刘诗龄,催促道:“你赶紧给王鲁打电话,他现在混得很好,还对你有意思,你跟陈文忠离婚,跟王鲁过,以后就能享福了。”
刘诗龄心里本来就对陈文忠充满了不满,再加上母亲的怂恿,便给王鲁打了电话。王鲁接到电话后,非常高兴,立刻约她出来吃饭。饭桌上,王鲁对她关怀备至,还承诺给她在自己公司安排一个高管职位,月薪是她现在的好几倍。刘诗龄被王鲁的诚意和现在的成就打动了,两人开始频繁来往。
2006 年 7 月 25 日,刘诗龄在家整理电脑里的照片,看着照片上自己和王鲁在豪华酒店吃饭、相拥的合影,不由得发起了呆。她没注意到,陈文忠已经下班回家了。陈文忠看到照片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把抢过电脑,逼问刘诗龄:“这个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刘诗龄吓得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文忠见她不说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气得浑身发抖,甩手给了刘诗龄一个耳光:“你竟然背叛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刘诗龄哭着说:“是你先对我不好的,你经常打我、骂我,我受够了!” 当天晚上,刘诗龄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并在王敏琴的怂恿下,决定和陈文忠离婚。
2006 年 8 月 2 日,刘诗龄向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陈文忠接到法院传票后,心灰意冷,也同意了离婚。但他提出,房子是婚后购买的,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应该平分,而且孩子的抚养权归他。刘诗龄和王敏琴坚决不同意,说房子是王敏琴赞助的,产权人是刘诗龄,不属于共同财产,孩子也不能给陈文忠。
8 月 6 日,陈文忠去岳母家找刘诗龄商议财产分配和孩子抚养权的问题,被王敏琴和刘诗龄赶了出来。8 月 7 日,他再次上门,依旧遭到了拒绝。王敏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乡巴佬,想分我们家的房子?想都别想!孩子也不可能给你,你赶紧滚蛋!”
一次次的拒绝和辱骂,让陈文忠彻底陷入了绝望。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和退让,换来的却是背叛和羞辱。他在北京打拼了八年,最后却落得人财两空、妻离子散的下场。他心里的怨恨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如果得不到房子和孩子,那就和她们同归于尽。
2006 年 8 月 8 日晚上 8 点,陈文忠特意选择了这个他认为 “吉利” 的时间,决定做个了断。出门前,他在腰间别了一把蒙古刀,又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藏在衣服里。他再次来到岳母家,此时岳父刘方勇带着孩子出去玩了,家里只有王敏琴和刘诗龄。
陈文忠开门见山:“刘诗龄,把房子的产权人改成我的名字,孩子的抚养权给我,我马上跟你离婚,从此互不相干。” 刘诗龄一口回绝:“房子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别做梦了。” 王敏琴也跟着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家对你不薄,你竟然想抢我们的房子和孩子?赶紧滚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我陈文忠不是好欺负的!” 陈文忠彻底爆发了,他挥舞着拳头,逼着刘诗龄:“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跟我走,还是跟你妈走?” 刘诗龄毫不犹豫地说:“我听我妈的!”
“好!好!好!” 陈文忠连说了三个 “好” 字,眼里充满了血丝。他想起了母亲的付出,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想起了被扔掉的虎头鞋,想起了母亲手术时借钱的艰难,想起了自己在北京的孤独和无助。所有的怨恨和愤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失去了理智。
陈文忠左手一把拎住刘诗龄的脖子,右手从腰间抽出蒙古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刘诗龄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尖叫起来。鲜血瞬间从她的脖子上涌了出来。王敏琴见状,一边大喊 “杀人了”,一边想往外跑。陈文忠松开刘诗龄,拿着刀追了上去,一刀扎进了王敏琴的胸部。王敏琴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陈文忠红着眼,又操起随身携带的菜刀,朝着王敏琴的头部、胸部、脸部一顿猛砍,直到她不再动弹。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岳母,陈文忠并没有停手。他转身走向奄奄一息的刘诗龄,举起菜刀,又砍了下去。砍了几十刀后,陈文忠看着浑身是血的妻子,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悔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陈文忠放下菜刀,转身离开了岳母家,径直走向附近的派出所自首。当警察赶到现场时,王敏琴已经因失血性休克合并颅脑损伤死亡,刘诗龄身受重伤,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案发后,刘方勇得知妻子死亡、女儿重伤的消息,悲痛欲绝。他在接受警方调查时,气得浑身发抖:“陈文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在我们家吃住了三年,我们从来没让他干过活,孩子都是我老伴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他脾气暴躁,心眼小,还经常打诗龄。就算我们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也不能杀人啊!”
2007 年 3 月 20 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庭审现场,陈文忠穿着囚服,头发花白,早已没有了当年外企白领的意气风发。当他看到旁听席上苍老憔悴的母亲和三个姐姐时,强装镇定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抽动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陈文忠不能正确处理婚姻家庭矛盾,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一人死亡、一人重伤,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鉴于陈文忠有自首情节,且本案系婚姻家庭矛盾引发,依法对其从轻处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宣判后,陈文忠当庭表示认罪服法,他说:“我知道自己罪有应得,我对不起我的母亲,对不起我的孩子,也对不起刘诗龄。但我不后悔杀了王敏琴,她毁了我的婚姻,毁了我的生活。”
这场悲剧,原本可以避免。如果王敏琴没有过度干涉女儿的婚姻,没有对陈文忠进行无底线的控制和羞辱;如果刘诗龄能够在母亲和丈夫之间起到平衡作用,而不是一味地站在母亲这边;如果陈文忠能够冷静处理矛盾,而不是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