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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情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石洼村的土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田里的玉米秆蔫得像晒过的麻绳,连村口那棵活了百年的老槐树,都落了大半叶子。

日头毒辣的时候,空气里飘着尘土味,村民们蹲在墙根下,眼神比土地还要干涸。

小林的向日葵田却透着反常的生机。

那片金黄的花盘在烈日下依旧挺拔,花瓣边缘的金色绒毛像镀了层光,连叶片上的露珠都比别处持久些。

这不合时宜的旺盛,让原本就憋着股火的村民们,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这天午后,晒谷场边的石碾子旁围了十几个村民,男人们赤着膊,脊梁上的汗珠滚成了线,却没人有心思擦。

“我看就是那片花田惹的祸!”

王二柱把旱烟锅往鞋底上磕得邦邦响,他是村里最壮实的猎户,也是上次带头想翻花田的人,“老辈人说过,地里长了邪性东西,天就不肯下雨!”

“就是!”

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接话,怀里的娃瘦得只剩皮包骨,哭起来都没力气,“十年了,除了占着地,那花能顶啥用?现在全村人快渴死了,他还守着那破花当宝!”

议论声像野草一样疯长,有人说见过夜里有绿光从花田飘出来,有人说小林在田里埋了“勾雨的邪物”,越传越邪乎。

最后,不知是谁喊了句“找村长评理去”,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往村长家走,脚步踏起的尘土,在日头下连成一片黄雾。

村长家的土坯房里,独眼的老村长正对着水罐发愁。

罐底只剩浅浅一层浑浊的水,是留给卧床的老伴喝的。

听到院外的吵嚷声,他叹了口气,摘下挂在墙上的烟袋,慢悠悠地装着烟丝。

“村长!您得出个章程啊!”王二柱第一个冲进院子,粗声粗气地说,“把那片花田翻了!腾出地来种耐旱的土豆,总比看着那花扎眼强!”

“就是,翻了花田,说不定天就下雨了!”

“小林那后生也太犟了,村里都快断粮了,他还抱着那花不放!”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喊着,老村长却没接话,只是点燃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

烟雾缭绕中,他独眼里的光沉得像深潭。

等院子里的声音小了些,他才缓缓开口:“那片地是村边的荒坡,十年前就没人种了。小林要种,便让他种了,没占谁家的好地。”

“可它邪性啊!”有人急了,“您看这天,再不下雨,咱们都得饿死!”

“饿死?”老村长磕了磕烟灰,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劲儿,“去年冬天囤的红薯干,谁家没有?省着点吃,撑到秋收不成问题。真到了那一步,我这把老骨头先去山里撞野猪,不用你们操心。”

院子里静了静,王二柱却梗着脖子:“那花留着总归不是事!万一真是它招来了灾,咋办?”

“那你们说,十年前没这花田,天就没旱过?”

老村长反问,“山里的旱涝,是老天爷说了算,跟一朵花较什么劲?”他顿了顿,看向人群外,“小林在后山挑水呢,要不你们去问问他?”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应声。

谁都知道,小林挑水是为了浇花田——他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的泉眼,往返七八趟,挑回来的水大半都浇了向日葵,自己喝的比猫舔的还少。

这份犟劲,让人心烦,又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忌惮。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

李伯拄着根枣木拐杖,一步一晃地走进来,他腿上的旧伤被潮气浸得发疼,额头上渗着冷汗,却硬是挺直了腰板。

“吵啥?”他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王二柱身上,“二柱,你小子去年冬天快冻死的时候,是谁把你从雪窝里拖回来的?”

王二柱脸一红,嘟囔道:“是……是李伯您……”

“我拖你回来那天,是谁把最后一块干粮分了你半块?”李伯又问。

王二柱的声音更低了:“是……是小林……”

“现在忘了?”

李伯拐杖往地上一顿,“人家守着花田,没偷没抢,没碍着谁。你们饿了,他把打猎换来的肉分你们;你们渴了,他挑水时总多挑两桶放村口。现在为了朵花,就把人心都喂了狗?”

一番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

老村长适时开口:“行了,都散了吧。该挑水的挑水,该翻地的翻地。小林的花田,谁也别再提了。”

村民们悻悻地走了,院子里只剩下老村长、李伯,还有不知何时站在墙角的小林。

他刚从后山挑水回来,水桶还放在墙根,裤脚和鞋面都沾满了泥。

听到了刚才的争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唇抿得很紧。

李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

老人的手粗糙得像树皮,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别往心里去。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是自己过的。”

小林点了点头,弯腰提起水桶,往自己的草屋走。

路过向日葵田时,他习惯性地停下脚步。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瓣,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花盘中心的旋涡似乎又深了些,只是依旧没有能量溢出。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片叶子。

叶片上还沾着刚浇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再等等,”他低声对向日葵说,也像对自己说,“再等等。”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兽吼,比往常更沉,更凶。

小林抬头望了一眼,皱了皱眉,起身加快了脚步。

他得赶紧把水倒进储水缸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可能不会太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