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花事件后,秦风的日子便有些“不太平”起来。
起初是隔三差五,他会在暗卫司衙门的公案上、或是在他常去巡查的某处街角茶摊,发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有时是一包还带着温热的、据说是西市最有名的糖炒栗子;
有时是一只绣工拙劣、却勉强能看出是祥云图案的香囊(里面塞的安神香料倒是上等货);
甚至有一次,在他临时落脚的一处安全屋窗台上,发现了一盆开得正好的、娇艳欲滴的秋海棠。
秦风每次都面无表情地将东西处理掉——栗子分给了值守的下属,香囊扔进了库房角落,海棠花……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到了衙门口的石狮旁,任它被风吹雨打。
他以为自己的冷漠足以让对方知难而退。
毕竟,福王府的小郡主,金枝玉叶,要什么没有?
一时的兴起,过了也就忘了。
然而,他低估了萧明萱的执着与……行动力。
这位小郡主似乎彻底跟他杠上了。
她不再满足于悄悄送东西,开始变着法儿地“偶遇”。
秦风去京郊大营检视新式弩机,能在营门外“恰好”碰到出来“踏青”的郡主车驾;
他去巡查宫禁,能在某处僻静宫道转角,“意外”撞见“迷了路”的娇俏身影;
就连他去城西查看一起不大不小的江湖斗殴遗留现场,都能“偶遇”带着丫鬟、声称来上香的郡主殿下。
每一次,萧明萱都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笑容明媚地跟他打招呼,仿佛他们是什么熟稔的朋友。
而秦风,每一次都如同见了鬼一般,要么冷着脸目不斜视地走过,要么干脆利落地转身,施展轻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暗卫司的下属们私下里都快笑疯了,碍于统领的威严不敢当面调侃,但秦风偶尔能捕捉到他们眼中闪烁的促狭光芒。
连偶尔来暗卫司商议要事的司徒岸,都听闻了这桩“趣事”,某次议事完毕,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句:“兄弟,缘分来了,躲是躲不掉的。”
秦风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缘分?
这分明是劫难!
他试图用更冰冷的态度、更迅捷的躲避来打消对方的念头。
他甚至派了两个人,不着痕迹地去“提醒”了一下福王府的人,希望他们能管束一下自家郡主。
结果不知怎么传的话,第二日,萧明萱竟直接寻到了暗卫司衙门口!
那是休沐日的上午,秦风难得在衙中处理些积压文书。
值守的下属一脸古怪地进来禀报:“统领,福王府的明萱郡主……在门外求见,说是……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下属的表情活像是吞了只苍蝇,想笑又不敢笑。
秦风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搁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走到窗边,微微掀开一线帘幕,只见衙门外,萧明萱穿着一身鹅黄襦裙,俏生生地立在春日阳光下,手里果真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
她身后只跟着一个同样表情忐忑的丫鬟,主仆二人与肃杀威严的暗卫司衙门格格不入。
路过的百姓都好奇地张望,指指点点。
头疼,前所未有的头疼。秦风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对下属冷声道:“告诉她,公务繁忙,不见。”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让她立刻回府,此地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下属领命去了。
秦风退回案后,却再也静不下心来看文书。
耳朵不由自主地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隐约传来萧明萱清脆又带着点委屈的声音:“……我真的只是来道谢……他救了我……我做了点心……”
然后是下属为难的、公式化的拒绝。
静默了片刻。
就在秦风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时,忽然听到萧明萱提高了声音,对着衙门里面喊道:“秦风!
秦统领!
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出来!
本郡主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躲什么躲!”
声音穿透门墙,清晰地传入耳中。
秦风额角的青筋又跳了跳。
他猛地起身,走到后窗,推开窗棂,身形一闪,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几个起落,便从衙门的侧墙翻了出去,落到后面的小巷中。
他站在巷口阴影里,听着衙门前小郡主又喊了几声,似乎终于泄气,传来食盒被重重放在地上(希望没摔坏)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细碎的、带着哭腔的抱怨:“……木头!冰块!讨厌鬼!”
脚步声渐渐远去。
秦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了闭眼。心底莫名地,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不是厌烦,也不是恼怒,而是一种……更复杂的,类似于面对某种无法掌控、又无法彻底斩断的纠缠时的无力感。
他以为自己成功摆脱了这次“围堵”。
却不知,翻墙而逃的狼狈行径,早已被对面茶楼上一双狡黠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萧明萱站在茶楼雅间的窗边,看着那道玄色身影如同被火燎了尾巴似的翻墙逃走,先是气得跺脚,随即却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的泪花还未干,笑意却已漾开。
“小姐,我们还等吗?”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等什么?人都跑了。”
萧明萱擦了擦眼角,看着暗卫司紧闭的大门,眼中闪烁着更加坚定的光芒,“不过……他越躲,说明他心里越有鬼!本郡主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走,回府,想想下次怎么‘逮’他!”
一场你追我逃、看似荒诞却又暗流涌动的“游戏”,就此进入新的回合。
而冰山的一角,似乎也在那灼热的阳光下,悄然融化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
(秦风番外·缘起(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