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网行动最终圆满完成,那伙江洋大盗被一网打尽,无一漏网。
但秦风回到暗卫司时,脸色却比锅底还黑。
不是因为行动有纰漏,而是因为萧明萱。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郡主,差点打乱整个计划,将她自己置于险境。
一想到她可能遭遇的后果,秦风心底那股后怕就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他必须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必须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他命人严密“护送”萧明萱回府,并传话给福王府,将事情经过(略去行动细节)告知,希望王府严加管束。
他以为,经此一吓,又加上王府的压力,萧明萱总该消停了。
然而,他再一次低估了萧明萱。
三日后,他因追查大盗余孽时手臂被淬毒暗器所伤,虽及时服下解毒丹,毒性大部分被压制,但仍需静养几日,清除余毒。
他嫌府中人多眼杂,便搬到了暗卫司在城郊的一处隐秘别院养伤。
此地环境清幽,知道的人极少。
就在他以为能得几日清净时,别院的门,在一个午后被敲响了。
值守的下属来报时,表情比上次在衙门口时更加古怪,甚至带着点同情:“统领……明萱郡主……在外面,说是……来探望您。”
秦风正靠在榻上闭目调息,闻言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凛冽:“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处别院极其隐秘,连许多暗卫司中层官员都不知道。
下属摇头:“属下不知。
郡主只带了一个丫鬟,拎着食盒和药箱,说是听说您受伤了……”
秦风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
阴魂不散!
这四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冷声道:“不见!
让她立刻回去!
还有,查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下属领命出去。
秦风重新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心绪,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来。
萧明萱那张时而明媚、时而委屈、时而倔强的脸,总在眼前晃。
还有那夜在货仓,她泪眼汪汪望着他、无声依赖的模样……
门外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似乎是萧明萱不肯走。
“……我就看看他!
我知道他受伤了!
让我进去!”
“郡主,统领有令,不见客。
您请回吧。”
“我都到这里了!
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你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我带了最好的金疮药和补品!”
“郡主,请别为难属下……”
声音渐渐带上哭腔。
秦风烦躁地翻了个身,牵扯到伤口,闷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安静下来。
秦风以为她终于走了,刚松了口气,却听到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窗传来。
他警惕地睁眼,手已按在枕边的短刃上。
后窗被悄悄推开一条缝,一张沾了些许灰尘、却依旧明丽的小脸探了进来,杏眼圆睁,正对上半靠在榻上、目光冰冷的秦风。
四目相对。
萧明萱似乎没料到他已经醒了,还正好看着她,吓了一跳,差点从窗台上掉下去。
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脸上闪过尴尬、心虚,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她扒着窗棂,小声地、带着点讨好地问:“秦……秦统领,你……你伤得重不重?还疼吗?”
秦风看着她这副狼狈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原本积攒的怒火,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又是怎么躲过下属的视线爬窗进来的?
就为了……看他一眼?
“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寒意。
“我……我听父王和幕僚说话,隐约提到你受伤在别院休养……我就……”萧明萱声音越说越小,脸颊微红,却还是勇敢地直视着他,“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好,差点坏了你的事……我给你道歉。
但我真的很担心你……这是我找太医要的最好的伤药,还有我让小厨房熬的补血汤……”
她笨拙地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和一个用棉套裹得严严实实的汤盅,从窗口递进来,眼神期盼。
秦风看着那些东西,没有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萧明萱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去,举着东西的手也有些发僵。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上了湿气,声音低不可闻:“你……你还是讨厌我,对不对?
觉得我只会添乱,惹你烦……”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那副强忍委屈的模样,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堵。
秦风终于动了。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伸出手,不是去接东西,而是……握住了她扒在窗棂上的、微微颤抖的手腕。
萧明萱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秦风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进来。
爬窗户像什么样子。”
萧明萱愣住了,随即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芒,仿佛乌云散尽,星河倒泻。
她忙不迭地点头,也顾不上仪态,手脚并用地从窗户翻了进来,差点被窗框绊倒。
秦风下意识想去扶,却因动作牵动伤口,眉头一皱。
“你别动!”
萧明萱立刻站稳,急步走到榻边,想碰他又不敢,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手臂上包扎的纱布,“伤口是不是又疼了?
我……我帮你换药吧?
我学过一点包扎的!”
说着,就要去拿她带来的药瓶。
“不用。”
秦风阻止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和真诚的小脸,心中那最后一块坚冰,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
他移开视线,语气依旧平淡,却不再冰冷,“……把东西放下吧。
以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这几乎算得上是……松口了?
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赶她走。
萧明萱怔了怔,随即,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带着泪光,却无比明媚。
她用力点头:“嗯!
我听你的!
我保证以后不乱跑了!
但是……但是我能来看你吗?
就看看,不说话也行!”
秦风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欢喜与期待,那句“不能”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萧明萱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却又怕惊扰他,连忙捂住嘴,只是那双弯成了月牙的眼睛,泄露了她全部的喜悦。
从那天起,萧明萱真的每日都来。
她不再莽撞,每次都规规矩矩地从前门通报,得到允许(多数时候是默许)后才进来。
她话依然不少,但会察言观色,见他精神不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替他整理书案,或是小声读些杂记趣闻给他听。
她带来的汤药点心,秦风虽依旧面无表情,却也不再拒绝。
别院的下属们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暗地里开始打赌,统领这千年冰山,到底还能撑多久。
而秦风自己,在那日复一日的“叨扰”中,竟也渐渐习惯了窗边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习惯了空气中那缕淡淡的馨香,习惯了耳畔那清脆又带着点娇憨的声音。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养伤的日子,似乎……也并不那么难熬。
冰山并非一日融化,但春风化雨,水滴石穿。
有些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秦风番外·波澜(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