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马场外“手腕一握”后,萧明萱敏锐地察觉到,秦风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某种微妙而确定的变化。
他不再刻意躲避她的出现,虽然依旧话少,表情也谈不上多温和,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确确实实地消散了。
她会定期“拜访”暗卫司衙门(当然,是提前递了帖子,得了默许的),有时送些她新学的点心,有时只是在他处理公务的书房外间安静地坐一会儿,翻翻他特意让人准备的、不那么晦涩的游记杂书。
秦风从不与她多谈,但偶尔目光扫过,会看到她咬着笔杆、蹙眉认真抄录书中段落的样子,或是捧着点心盒子,小口小口吃得满足的模样。
那画面,竟让他觉得这充斥着机密与危险的衙门,也多了几分罕见的安宁。
下属们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开始私下称呼萧明萱为“未来夫人”,虽然当着秦风的面无人敢提。
这日,宫中举办中秋夜宴。
秦风作为暗卫司统领,需负责部分宫禁安保。宴席过半,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秦风隐身于大殿一侧的阴影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全场,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席间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上。
萧明萱今日盛装出席,梳着精致的发髻,簪着明珠步摇,华贵明丽,在一众宗室贵女中亦是极为出众。
她正与身旁的几位郡主小姐低声说笑,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她忽然抬头,精准地望向他藏身的阴影方向,虽然看不清,却仿佛知道他在那里,冲那个方向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又甜蜜的笑容。
秦风心中一悸,迅速移开目光,耳根却微微发热。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职责,却总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馨香,仿佛从她所在的方向飘来,萦绕鼻尖。
宴至酣处,帝后离席更衣,席间气氛稍松。
有内侍开始分发御赐的、象征团圆吉庆的月饼。
萧明萱也分到了一块。
她拿着那块小巧精致的月饼,左看右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用丝帕包好,藏入袖中。
秦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疑惑,却未深想。
宴席散时,已近子时。宾客们陆续乘马车离去。
秦风完成值守交接,走出宫门,正准备上马,却见宫墙阴影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灯笼,正探头探脑地张望,不是萧明萱是谁?
她竟还未随王府车驾离开。
秦风蹙眉,走了过去:“郡主?为何还未回府?”
萧明萱见他过来,眼睛一亮,提着灯笼小跑上前,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那个用丝帕包着的月饼,递到他面前,小声道:“给你留的!
宫里的月饼,可好吃了!
你值守了这么久,肯定饿了!”
灯笼昏黄的光晕映着她期待的脸,眼中星光点点。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裙摆,她似乎有些冷,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执拗地举着那个月饼。
秦风看着她,心底最坚硬的那处,仿佛被这盏小小的灯笼和这块月饼,彻底熨帖温暖了。
他常年行走于黑暗与危险之中,习惯了寒冷、血腥与算计,早已忘了被人如此单纯地惦记、关怀,是什么滋味。
他沉默地接过那尚带着她体温的月饼,丝帕柔软,月饼小巧,却重逾千斤。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萧明萱开心地笑了,搓了搓有些凉的手:“不客气!
你快尝尝!”
她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声音细若蚊蚋,“那个……秦统领,我……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像现在这样?”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期盼,全然没了平日的大胆活泼。
秦风握紧了手中的月饼和丝帕,感受着那份柔软的触感。
月色清辉,宫灯摇曳,眼前少女仰着脸,等待着他最终的判决。
所有的理智、顾虑、身份的鸿沟,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听见自己心底冰层碎裂的清脆声响,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感汹涌而出,淹没了所有。
他上前一步,离她更近。
近得能看清她长睫上沾染的夜露,能闻到她身上清雅的馨香。
他伸出手,不是接过东西,也不是推开她,而是……极其轻柔地,拂开了她额前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
指尖触及她微凉的肌肤,两人俱是一颤。
萧明萱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
秦风收回手,目光沉沉地锁着她,那目光不再冰冷,也不再是公事公办的平静,而是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郑重的温和。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天冷,早点回去。”
没有明确的承诺,没有甜蜜的情话,甚至语气依旧算不上多热情。
但萧明萱却听懂了。
那一声“嗯”,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让她心花怒放。
她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洁明亮:“嗯!我听你的!
那我先回去了!
你……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像只快乐的小鸟,提着灯笼,转身跑向不远处等候的王府马车,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冲他用力挥了挥手。
秦风站在原地,目送她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块月饼和丝帕,良久,将其小心地收入怀中,贴紧心口的位置。
那里,不再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有一颗种子,破土而出,在无人窥见的暗处,悄然生长,开出了第一朵柔软而坚定的花。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满宫门前的长街,也照亮了他唇边,那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柔弧度。
(秦风番外·定情(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