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镜天宫的清晨,那真叫一个冷。
先前从北地进来,还觉得这里面有暖玉,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谁知道一早上和一晚上怎么这么冷啊,完全不正常吧,这半夜不开暖玉是想冻死谁吗!
凌风裹紧了身上那件衣服,看着身旁不停跺脚呵气的凌霜,心里头那点因为结盟而生出的暖意,早就凉透了半截。
他们兄妹俩天没亮就候在这偏殿外头了,冰雕玉砌的回廊美则美矣,可站久了,脚也是快冻麻了。任你是个元婴期的长老也驾驭不住。
“那严长老是不是存心晾着我们?”凌霜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这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凌风没吭声,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偏殿那扇紧闭的冰门。
结盟二字是寒镜天宫主动提出的,可自打他们进来,除了昨日那顿气氛诡异的接风宴,感受到的只有无处不在的拖延和冷淡。
这严长老,是天宫里有名的老滑头,资历老,本事嘛……据说年轻时候也挺厉害,但现在就剩下摆谱和守旧了。
他最常挂嘴边的话就是“祖宗规矩不可废”,恨不得把寒镜天宫上下全用冰封起来,一成不变才合他心意。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扇冰门才“吱呀”一声,慢悠悠地开了。
严长老踱步出来,身上穿着厚重的雪貂大氅,衬得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更显瘦削古板。
他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
“哟,凌少主,凌姑娘,这么早?所为何事啊?”
凌风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严长老,打扰了。晚辈是想与长老商议一下两派结盟后,协同布防之事。如今卫长风势大,我们需尽早定下了望哨位、传讯方式,还有应急阵法……”
“布防?”严长老慢悠悠地打断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凌少主有心了。不过嘛……宫主近日劳顿,尚未就防务调整做出明确示下。老夫区区一个掌事长老,按宫规,无权擅动一兵一卒,更别说改动祖宗传下来的防御阵法了。”
凌霜一听就急了,忍不住插嘴:“长老!事急从权啊!卫长风的探子说不定都已经在路上了!我们能不能先拟定个初步章程,等宫主醒来立刻呈报?”
严长老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凌霜一眼,嫌她不懂规矩。
“凌姑娘,寒镜天宫能在这北地屹立千年,靠的就是‘规矩’二字。宫主未醒,老夫若贸然行事,岂非僭越?二位稍安勿躁,且再等等,宫主自有决断。”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示意旁边的侍从送客,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坐回椅子上,又端起了那杯热气早已散尽的茶。
宫主最近心思难测,对这结盟之事也未必多上心。这长老想来自己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守好他的本分,喝他的茶才是正经。
那雪顶寒翠再泡下去就该涩了……
凌风拉住还想争辩的凌霜,硬是将她拖出了偏殿。
“你拉我做什么!你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敷衍我们!”
凌风叹了口气,“姐,冷静点。他越是推脱,越是说明这寒镜天宫内部有问题。我们初来乍到,不宜硬碰硬。”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等卫长风打上门来吗?”
“等,但不能傻等。我们得自己想办法。”
与此同时,云清正也没闲着。
她心里惦记着太阴绫,想着既然是镇宫之宝,周围定然有极强的禁制或阵法守护。
若是能靠近观察,或许能看出点门道,甚至找到点提前取宝的灵感——她可等不到那劳什子满月了。
越往里,巡逻的弟子越多,气息也越发冷峻。
在一处通往更深处殿宇的巨大冰雕拱门前,她毫无意外地被拦下了。
两名身着冰蓝色铠甲的女弟子,手持长戟,面若冰霜,眼神警惕得像是在看贼。
“前方乃宫中禁地,闲人免进。”左边那名弟子开口,声音都不带一丝人气。
云清正停下脚步,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道:“两位师姐辛苦了,我是宫主客人云清正。久闻太阴绫周有玄妙禁制,我对阵法一道极为痴迷,心向往之,不知能否通融一下,让我远远地观摩学习一番?我保证绝不靠近,只看一眼就走!”
那名弟子面无表情,重复道:“宫主严令,禁地勿进。姑娘请回。”
右边那名弟子见状,语气稍缓,但态度依旧坚决:“云姑娘,请体谅我等职责所在。太阴绫关系宫闱安危,不容丝毫闪失。宫规如此,我等不敢徇私。”
云清正碰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钉子,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熄灭了。
她讪讪地笑了笑,道了声“打扰”,转身离开。
云清正想着这种种碰壁,焦躁的卷着头发稍。
无所事事最是煎熬人。云清正想起昨日引路侍女似乎提过,宫中有一处藏书颇丰的书殿。
反正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干等着也是心焦,不如去翻翻典籍,说不定能找到些关于太阴绫的记载,或者北地特有的阵法,能增加点对付卫长风的筹码。
书殿坐落在一片相对安静的宫苑深处,规模不小,整座殿宇似乎都是由巨大的白冰玉垒砌而成。
推开大门,殿内光线偏暗,一排排冰制书架整齐排列,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玉简、帛书。
云清正立刻扎了进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角落的书架底层,她发现了几卷很少被人动过的玉简。
拂去上面的薄尘,打开一看竟然是关于合击阵法的记载。
其中一卷名为《冰魄阵》的阵法详解,尤其吸引了她的注意。这阵法需至少三人配合,依据北斗星辰方位运转,攻防一体,变化多端,而且特别注明在极寒环境中威力倍增。
云清正看得双眼发亮,如获至宝。
她立刻找了个角落盘膝坐下,将玉简内的信息全部吸收理解。这阵法精妙是精妙,但毕竟是古阵,有些地方与现今的灵力运转方式略有差异。
云清正一研究起阵法来就容易忘我,经常废寝忘食。她改良阵法的思路也野,常常不按常理出牌,能把几种截然不同的阵法原理硬生生揉到一起,效果还出奇地好,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天赋烙饼吧。
她又拿出几枚空白玉简,飞快地将改良后的阵法要诀和运转图谱拓印下来。
抬头看了看殿外,天色似乎都有些暗了。
揉着酸胀的额角,云清正心满意足地收起玉简,准备回去找凌风凌霜。这阵法若是能演练纯熟,面对强敌时,好歹能多几分自保之力。总不能真把希望全寄托在那位态度暧昧的洛宫主和太阴绫上。
她沿着来时的冰廊往回走,途径一片看起来殿宇有些陈旧荒废的区域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就在刚才,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
修士的灵识感知能力还是极其敏锐的,尤其是当存在灵力波动,比如打架斗殴或者是乃至“双修”这种事上……
云清正自然立刻屏息凝神,仔细感知。
可那波动消失得极快,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这周围连个巡逻的弟子都没有,该不会是有什么人修炼禁术吧。
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贸然上前,她也只能记下大概位置,快步回到了居所。
刚进院子,就看见凌风凌霜从外面回来,两人脸色都难看得很。
“清正,你回来了?”凌霜见到她,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立刻气鼓鼓地把严长老那套“宫规”“等待”的说辞又倒了一遍,末了愤愤道,“……我看他们就是没安好心!糊弄我们呢!”
云清正听完,心中那点不安彻底坐实了。她把拓印好的玉简递给凌霜:“别气了,我们先看看这个。我在书殿找到了一个合击剑阵,改动了一下,找机会看看能不能用。”
二人仔细查阅起来。
“清正,这阵法改动得太精妙了!你竟然能将水系灵力的柔韧与冰寒之力的锋锐如此完美地结合,还融入了星辰的变化!这阵法若演练熟了,威力定然不凡!”
云清正刚想谦虚两句,就看见墨规从另一侧廊下缓步走来。
云清正想起刚才的事,立刻迎了上去,压低声音,将刚才在旧殿附近感应到异常寒意波动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他。
“确定?”墨规目光微凝,看向她。
“绝对不会错。”云清正语气笃定,“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感觉……很特别,很古老,像是沉睡了很久的东西一样。”
墨规沉默了片刻,只淡淡道:“那静观其变。此地非比寻常,勿要轻举妄动。”
他的话音刚落,几位冰魄卫后脚就到了,云清正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天条。这阵势可是怪吓人的。
带头的依旧是那个漂亮姐姐,就是前日救他们那个。
她行了一礼,随即严肃道:“奉宫主口谕,各位近两日非必要请勿出门,吃食用度所有需要都可告诉我。仙盟使者云仙子即将不日抵达寒镜天宫,其意在沟通,而天宫自有应对之策,请诸位贵客安心在客院休息。一切尽在掌握,稍安勿躁。”
言罢,还把大门带上了。
听着这轻飘飘的“一切尽在掌握”,再看看眼前这拖延布防,封锁禁地,如今又近乎软禁他们的现实,云清正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气得她差点咬碎一口牙。
掌握你个大头鬼!我看你是被卫长风掌握了吧,把我们圈在这里,好吃好喝供着,然后等着云承意这个破烂使者来一锅端?
这洛倾漪到底是哪头的?
墨规倒是冷静。
“她越是想按住我们,越是证明心里有鬼。你方才感应到的那处异常……或许,才是这寒镜天宫真正的关键所在。”
这局是越搅越浑了哈。
宫主不像宫主,盟友不像盟友。
云清正胆子是够肥,运气也是够背,走哪儿哪儿出事。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