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忆归诉心:秋帐灯下话旧年
桂花糕的甜香还萦绕在帐内,混着灯烛燃出的淡淡松木香,在空气里织出温软的网。陆承骁刚把最后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舌尖还留着桂花的清甜味,就见对面坐着的沈砚之忽然坐直了身子,双手轻轻攥着青布长衫的衣角,指节微微泛白,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此刻亮得像落了星光,连呼吸都比平时快了些。
“其实……有件事,我等你回来很久了,一直想亲口告诉你。”沈砚之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格外清晰,像落在湖面的雨滴,敲得人心尖发颤,“在你走后的第五天,我夜里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就想起好多以前的事——我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方端溪石砚,砚台侧面刻着‘平安’两个字,是祖父传给他的。每次我练字把‘之’字的捺写歪了,他都不会骂我,只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重新写,还说‘字如其人,要稳要正’;我还想起母亲做桂花糖粥时的模样,她总在粥快熬好时,从柜子里拿出装核桃的小陶罐,抓一把碎核桃撒进去,说‘砚之正在长身子,吃了能长力气,以后才能护着爹娘’;还有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树干要两个我张开手臂才能抱住,每年中秋都会开得满院香,我和爹娘会搬着小方桌坐在树下,分吃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父亲还会念‘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诗……”
他越说越急,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眼底渐渐泛起水光,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要把憋了几十天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之前总怕没机会跟你说,怕你在边境有危险,怕你回来得晚,更怕你又要匆匆领兵走,现在你终于平安回来了,我终于能告诉你,我什么都记起来了,记起我的家在哪个巷子,记起爹娘说话的语气,记起他们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记起所有我想跟你分享的过往,再也不用只在纸上写,不用对着槐树说。”
陆承骁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指尖能清晰触到他掌心的薄汗,还有因为常年握笔、缝补磨出的细茧。他看着沈砚之泛红的眼眶,听着那些细碎又温暖的旧事,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似的,又软又胀,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他慢慢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沈砚之眼角滚落的泪珠,那泪珠带着点温热,沾在指腹上,像颗小小的珍珠。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带着安抚的力量:“我知道你一直记挂着这些事,之前听小赵说,你总在帐里写东西,写满了好几张纸,还对着纸页笑,就猜你大概是想起来了,只是想等我回来,亲自跟我说这些心里话。”
“你怎么知道?”沈砚之愣住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流得更凶了,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理解,“我还以为你只会关心战场上的事,不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傻砚之,你的事,从来都不是小细节。”陆承骁把他往怀里轻轻带了带,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因为我知道,这些关于家、关于爹娘的事,是你最珍贵的回忆,你想第一个讲给我听,想让我也走进你的过去。以后不用等了,不管是记起来的旧事,还是往后营里的新事,哪怕是你今天吃了几块桂花糕、明天想教阿桃画什么,都可以慢慢跟我说,我都听着,一直听着,不会漏过一个字。”
帐内的灯烛轻轻晃了晃,烛影在帐布上投下摇曳的光斑,映着两人交握的手,指缝间满是依赖与安心。桂花的甜香混着彼此的呼吸,把深秋的夜烘得格外暖,连帐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显得温柔了许多。沈砚之靠在陆承骁肩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心跳声像定心丸,让他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他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与牵挂,所有的不安与期待,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处——他记起了珍贵的过去,也稳稳拥有了可期的往后,而往后的每一个清晨与傍晚,每一个深秋与暖春,都有身边这个人陪着,再也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