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灯影伴眠:心事逐月光
帐内的油灯已燃至过半,灯芯跳动的光晕在帐壁上投下细碎的晃动阴影。沈砚之把食盒里最后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腻的香气还在舌尖萦绕,却没了起初的滞涩,反而漫开一丝淡淡的暖意。他起身将食盒收拾好,放在案角——明日让阿澈还回去时,得记得跟陆承骁说声谢谢,虽不知开口时会不会又闹得别扭,可这份心意,终究该有回应。
他走到榻边,弯腰褪去脚上的布靴,指尖触到微凉的被褥时,才惊觉连日的疲惫已如潮水般涌来。方才在溪边的紧张、帐内的慌乱,此刻都化作沉沉的倦意,压得他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他掀开被褥躺进去,后背贴着柔软的床褥,旧伤的隐痛还在隐隐作祟,却比往日轻了不少,像是被这帐内的暖光熨帖过一般。
帐外传来巡逻兵士的脚步声,规律的“踏踏”声从帐前经过,又渐渐远去,混着远处树林里偶尔响起的虫鸣,反倒让这夜色更显安静。沈砚之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的帆布——上面还留着上次暴雨冲刷的浅痕,像一道淡淡的印记,就像他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心事,虽不明显,却始终存在。
他想起方才陆承骁慌乱转身的模样,想起他放在门口的食盒,想起他那句带着小心翼翼的“帐帘记得锁好”,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原来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陆将军,也会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原来他再怎么假装冷漠,陆承骁还是会把他的喜好放在心上。这些念头像温水一样,慢慢漫过心口,冲散了最后一丝因“被撞见”而起的羞恼。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线——确实不像其他将领那般宽厚,甚至能清晰摸到骨骼的轮廓。从前他总因这纤细的身材自卑,怕兵士们觉得他“不够勇猛”,怕配不上“将军”这个称号,更怕陆承骁会因此觉得他脆弱。可方才陆承骁的反应,没有丝毫轻视,只有慌乱和尊重,那份小心翼翼的避让,像一把温柔的钥匙,悄悄打开了他心里那道紧闭的门。
“或许,我也可以不用一直硬撑着。”沈砚之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侧过身,看向帐帘的方向——月光透过缝隙钻进来,在地上铺成一道细长的银带,像在邀请他走向某个未可知的未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北境雪地里的追兵,不再是旧伤的灼痛,而是陆承骁递来军情简报时专注的眼神,是他熬好草药时温和的语气,是他把食盒放在门口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帐帘的轻响。
倦意越来越浓,眼皮像被灌了铅般沉重。他渐渐放松身体,呼吸变得均匀,连后背的旧伤都似乎沉入了夜色,没了往日的隐痛。帐内的油灯还在静静燃烧,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在为这安静的夜伴奏。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帐帘前便没了动静。沈砚之虽在半梦半醒间,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是陆承骁。他没睁眼,也没出声,只是屏住呼吸,听着帐外的动静。
陆承骁似乎只是站在那里,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过了片刻,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带着几分放心,又带着几分犹豫,随后脚步声便慢慢远去,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沈砚之缓缓睁开眼,望着帐顶的月光,心里满是柔软。他知道,陆承骁是来看他有没有睡好,是怕他还在为傍晚的事生气。这份笨拙却真诚的关心,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让他紧绷了许久的心,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一夜,没有噩梦,没有旧伤的困扰,只有帐内温暖的灯影和窗外温柔的月光,陪着他沉沉睡去。梦里没有北境的风雪,没有叛军的长刀,只有一片洒满阳光的草原,他和陆承骁并肩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刚采来的野花,笑着说着话,像从前无数个安稳的日子一样。
帐内的油灯终于燃尽,最后一点光晕渐渐熄灭,帐内陷入一片温柔的黑暗。只有那道从帐帘缝隙钻进来的月光,还静静铺在地上,像一道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桥,等着天亮后,两人一步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