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有江先生站在他身后，想必七国之中，早晚再无人能是秦国的对手。”
魏无忌的言语中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惋惜。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通了。
江暮云救他，确实是为了让他完成此后的事。
“江先生需要我做什么，但说无妨。
只要我能做到，必定不会推辞。”
魏无忌终于认命。
反正魏国终究是要亡的。
不如现在就放下执念，看看江暮云能给他什么好处，日后也好为自己谋一个安身之所。
说到底，还是魏国让他心寒。
魏无忌暗自神伤。
然而他身边的燕丹却并不这么想。
要他眼看着自己的国家顺应天命，坐视秦王一统天下？
绝无可能！
不过此时，燕丹仍然默默观察着两人的对话。
江暮云说得越多，对他未来的计划就越有利。
江暮云像是并未察觉燕丹的心思，继续对魏无忌说道：
“如今你还回得去魏国。
不必担心像从前一样被软禁在府中。”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有一股新兴势力，已在七国之间布下棋局。”
这句话意味深长。
新的势力？
江暮云如此了解，难道这股势力本就属于他？
要真是如此，那魏无忌就有救了。
燕丹眉头一皱。
什么新兴势力？
为何墨家没有传来丝毫消息？
难道是假的？
但江暮云似乎没有理由扯谎。
燕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杯子，
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那么，江先生的意思是……”
魏无忌已迫不及待想知道江暮云如何安排他，
同时也对江暮云所说的那股新势力充满好奇。
江暮云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说道：“具体安排，等你回到魏国之后，自然就会明白。”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
魏无忌顿时容光焕发，
仿佛年轻了十岁。
自被魏王架空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欣喜。
“那么江先生，我就先告辞了。”
魏无忌已然知晓了自己的宿命。
他心中再无其他欲念。
至于燕丹的未来与抉择，魏无忌毫不在意。
嗯。
目送魏无忌离去后，江暮云抬头望去，只见燕丹眼中寒光闪烁，血色的杀意正在缓缓凝聚。
......
江暮云心想，许是自己方才对魏无忌的一番话，让燕丹心中起了波澜。
不过，既然人已至此，他还是想给对方些许忠告。
至于能否听进心里，全看燕丹自己了。
他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渡不了世间所有人。
执念太深，终究不是好事。
燕丹。
江暮云的呼唤让燕丹回过神来。
燕丹望来的眼神明明灭灭，但表面上仍保持着恭敬。
江先生。
您是要告知我燕国的未来吗？
江暮云道：是，但即便我全盘托出，你又当真会信我么？
......
楼下的魏无忌，气度已与先前判若两人。
最先下楼的嬴政，众人从他身上看不出端倪。
但见到魏无忌时，明显能感觉出他定然从江暮云那里得到了什么好消息。
几个好奇之人正欲上前询问，却见他向众人拱手道：
诸位，江先生确是世外高人，天下之事无所不晓。
今日受益匪浅，在下就此别过。
他只留下这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话，临行前又向嬴政投去恭敬的一瞥。
除此之外，再无人能窥见其他端倪。
这位江先生，究竟与他们说了些什么？
高兴成这样，莫非真已知晓各自国运？
不是还有个燕丹没下来么？
一旁，墨家三剑客中的荆轲与高渐离对视一眼，似在商议什么。
最终荆轲微微颔首。
二人悄然起身，准备离去......
而在二楼，一个不速之客悄然出现在窗外……
这正是刚才在楼下听魏无忌说话后，对燕丹心生担忧的荆轲与高渐离。
二人悄悄来到窗外时——
正饮茶的江暮云忽然一顿。
察觉窗外动静，他会心一笑。
其实开口之前，他已感觉到燕丹对自己的信任有限，恐怕难以说服对方，更不要说阻止他将来的行动。
既然如此——
不如就借窗外这两位听者的力量。
“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
说到这里，燕丹神色略显不安。
他并不清楚江暮云究竟要说什么。
可一想到魏无忌之前听到的内容，又想到江暮云预言燕国的未来只会更糟，
心头不觉一沉……
但话已至此，他不能不听。
“先生请讲。”
燕丹借喝水掩饰情绪。
江暮云道：“你的燕国将来也会灭亡——亡于大秦。”
燕丹一口水呛在喉间。
更震惊的是窗外两人——
他们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燕国……会亡？这怎么可能？”
荆轲身为燕人，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若不是顾及房中之人，他几乎要转身就走。
可他脸上仍写满不可置信。
不……
房内的燕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仍不愿相信江暮云的话。
“江先生，我承认您文采出众，是不折不扣的文人。”
江暮云不怒反笑：“你是说，除此之外，我讲的事你都不信？”
“就连我对魏无忌说的那些，你也觉得是假的？”
“我所说的势力，也不过是我编造的？”
一连数问，让燕丹哑口无言。
即便如此，在他心底始终不愿承认江暮云关于他的国家终将覆灭的预言。
“江先生，我绝无冒犯之意……”
他自然也明白，江暮云或许别的话不尽不实，可他的实力却是千真万确——那份强大，是看得见的。
“只是……”
江暮云早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原本也没指望对方立刻全盘相信。
“你不信，不过是因为我还没说出你其余的心思。
无妨，我这就告诉你——”
“你是不是已经在盘算，要派燕国最顶尖的刺客，去杀了你最畏惧的秦王？”
江暮云话一出口，燕丹的神情终于彻底变了，惊惧更深。
江暮云却轻轻一笑，接着说：“不仅如此，你在墨家商议此事时，其他墨家人也都有同样想法。”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该找什么样的刺客，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不过你不必忧心，其实你心里早有了合适的人选。”
直到这一刻，燕丹才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心头。
为什么……
对方竟对他的计划如此清楚？
简直就像在墨家安插了眼线一般。
若非他深知近期并无新人加入墨家，几乎真要这么认为了。
事到如今，燕丹也不得不对江暮云另眼相看。
“江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丹不再绕弯。
既然对方知道计划，极有可能会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才布置的一切。
“我的目的，刚刚已经说过了。”
“我说过，你们的计划注定失败，燕国的未来也必然是覆灭。”
江暮云语气淡然，又补上一句：“而你说的那个合适的人选，正是你的好兄弟——荆轲，对不对？”
再一次被道出真相，燕丹几乎坐不稳。
门外的荆轲，也怔住了。
江暮云真的知道墨家的计划。
而且预言，这计划终将失败。
那也就是说，他若去了秦国，就是白白送死。
如果计划真能成功，他死也值得。
但若是注定失败……他还有必要踏上那条不归路吗？
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决定。
“够了，”
燕丹神情冰冷，“我不信你所说，你这些话，不过是给新登基的秦王铺路罢了。”
燕丹突如其来的怒火，本就在江暮云的预料之中。
开口之前，他就已经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
“看来燕太子依旧不愿信我，”
江暮云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轻轻叹了口气。
燕丹眼中仍满是不信，语气理所当然：“不错，自始至终，我从不信天命，我只信人定胜天。”
江暮云却只是淡淡一笑。
这笑容让燕丹感到 ** ，他猛地起身，“你什么意思？是认为我不配吗？”
江暮云摇了摇头，依然平静地饮茶，“我自然信你所说的人定胜天。
不过，这种事情放到别人身上或许还有可能，你？恐怕不行。”
毕竟燕丹的处境摆在眼前。
真正能成事的人，身后至少没有拖后腿的同伴。
而纵观六国，又有哪国没有蛀虫遍布？面对日渐强盛的秦国，纵有济世之才，又拿什么去改变现实？
江暮云的话，唯有对一国命运彻底绝望之人才能体会。
燕丹身为燕国太子，本该像韩非一样看清自己国家的痼疾。
然而他加入墨家，一个沉浸于理想未来的势力。
在那里，燕丹更适合继续做梦。
“够了！！我明白，你从一开始就站在秦国那边。
即便燕国只剩一线生机，在我手中，我也定要将它扩大。”
江暮云摇了摇头。
既然听不进劝，又何必多言？
幸好，早在他察觉到墨家三剑客中的荆轲与高渐离已到窗外时，就已令手下退下，未让任何人进来阻拦。
此刻——
外面那两人，想必该听到的，都已听得一清二楚。
“言尽于此，今后你的命运如何，非我能预料。”
至少史书上，他的结局是凄惨的——被自己的父王斩首。
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