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雕花窗棂外，天色正一点点沉下去，暮色像墨汁般晕染开来，将厅内的烛火衬得愈发跳动。林墨站在厅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先帝罪己诏的绢布边缘 —— 那上面还残留着御笔朱砂的冷意，也藏着足以掀翻皇权的重量。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沈东亭的指尖正轻叩桌面，眉峰微蹙；陆九渊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萧清凰则拢了拢袖口，眼底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虑。就连几位林家旧部，也都垂着眼，神色间满是犹豫。
“不能再等了。” 陆九渊的声音率先打破沉寂，像一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他向前踏出一步，铠甲的金属部件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眼神里燃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楚昭然的苛政已经逼得百姓卖儿鬻女，城郊流民的尸体都快堆到城门口了！先帝罪己诏是扳倒他的最利武器，再藏着掖着，只会让更多人枉死！”
林墨喉结动了动，没有立刻反驳。他知道陆九渊说的是实情 —— 昨日他还在街头看见一个老妇抱着饿死的孙儿，跪在宫门前哭到晕厥。可他更清楚，如今的皇城就像堆在火边的干草，一点火星就能烧得面目全非。他转向沈东亭，语气带着几分征询：“沈兄，你怎么看？”
沈东亭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案上轻轻划着圈，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疲惫：“九渊的急我懂，但现在民间的信仰已经塌了一半。你去街头听听，百姓连先帝的牌位都砸了，若此刻把罪己诏和将军的身世一起抛出去，他们只会觉得‘这天下本就没个正经主子’，到时候不是反楚昭然，是反整个皇权！大规模暴动一旦起来，最先遭殃的还是百姓。”
“可也不能任由楚昭然继续作恶。” 萧清凰忽然开口，她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优雅却带着几分坚定，“我昨日收到密信，楚昭然已经开始清洗朝中异己，连守边的老将军都被他安了‘通敌’的罪名。再拖下去，我们连揭露真相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墨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议事厅里的空气正逐渐变得紧绷 —— 陆九渊的 “速战” 与沈东亭的 “稳守” 像两股力道，在厅中拉扯着，而萧清凰的话又像一把刀，划破了两方试图维持的平衡。他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同盟迟早会分崩离析。到时候，别说扳倒楚昭然，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会被白莲教或是地方豪强吞得尸骨无存。
“或许，我们可以走第三条路。” 林墨的声音陡然响起，他将罪己诏轻轻放在桌案中央，烛火的光在绢布上跳动，“罪己诏必须公布，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全盘托出。我们可以先筛选出先帝屠城的部分，让百姓知道楚昭然‘隐瞒先帝罪证’的事实，却暂时不提将军的身世 —— 这样既打了楚昭然的脸，又不会让皇权彻底失去根基。”
陆九渊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可这样太慢了！楚昭然正在调兵加固皇城，等我们准备好，他早就把权力攥得死死的了！”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显然对这个 “折中方案” 并不满意。
“快不等于对。” 林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九渊，你带旧部继续查楚昭然私吞军饷、构陷忠良的罪证 —— 这些是百姓最恨的，拿到证据，我们就多一分胜算。沈兄，你安排人手在茶肆、酒楼里散播消息，就说‘先帝有错，楚昭然却刻意隐瞒’，慢慢引导舆论。清凰公主，你去联络那些对楚昭然不满的贵族，我们需要他们的财力和人脉支持。”
萧清凰轻轻点头，眼底的忧虑淡了几分：“林将军考虑得周全，这样既能施压，又不会引发混乱。”
沈东亭也松了口气，指尖停止了叩击桌面：“这个计划可行，但需要我们三方配合得丝毫不差。一旦有一步出错，很可能前功尽弃。”
陆九渊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好，我听将军的。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半个月内还没进展，我们必须换个方式。”
林墨微微一笑，试图缓解厅内的紧张气氛：“放心，不会让你等那么久。我们目标一致，只要拧成一股绳，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门突然被撞开，一名侍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连声音都在发抖：“将、将军！不好了！白莲教的人在城南暴动了！他们打着‘杀暴君、救百姓’的旗号，已经和官军打起来了，听说…… 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
“什么？”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他早就知道白莲教会趁乱动手，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 显然，他们也察觉到了同盟内部的分歧，想趁这个机会搅浑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指令：“沈兄，你带人手去城南，尽量隔开双方，别让冲突扩大 —— 记住，不要跟白莲教硬拼，我们现在还不能跟他们撕破脸。九渊，你护送清凰公主回府，再派一队人守在议事厅附近，防止有人趁机偷袭。”
“是！” 沈东亭和陆九渊齐声应道，转身就往外走。萧清凰也站起身，神色虽有担忧，却依旧镇定：“林将军，你自己也要小心。”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林墨转向剩下的几位林家旧部，语气凝重：“你们跟我来，我们得重新调整计划 —— 白莲教这一闹，局势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走出议事厅时，远处的喊杀声已经隐约传来，像闷雷般滚过皇城的上空。暮色彻底笼罩了大地，唯有城南的方向，隐约能看到火光在跳动。林墨抬头望向那片火光，心中满是沉重 —— 他知道，这场斗争已经不再是 “扳倒楚昭然” 那么简单了。白莲教的崛起、地方豪强的蠢蠢欲动、同盟内部的分歧，像一张巨大的网，正将他和这片土地紧紧缠住。
而他，必须在这张网里找到一条出路，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还在苦难中挣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