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距离京城三十里,坐落在龙脉的龙眼位置。往日这里松柏森森,守陵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寂静得连飞鸟都不敢久留。但今日,整座皇陵笼罩在一层血色的薄雾中,寂静得...像是死域。
林墨与萧清凰赶到时,守陵的八百将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呼吸还在,魂魄却似被抽离,陷入某种深层的梦境。他们的眉心都浮现着淡淡的七苦印黑线,但比起京城百姓脸上已经淡化的印记,这些黑线更加狰狞,像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
不是终焉神官的手笔。林墨蹲下身,金色的右眼凝视着一名士兵的眉心。在觉悟之眼的视野中,他能看到黑线的源头不是议会,而是...皇陵深处。是龙脉本身在反噬。
萧清凰的日月印记微微发烫,她能感应到地底深处传来的呼唤。那是前朝龙脉对她血脉的回应,但回应中带着扭曲的痛苦,仿佛整个帝国的国运都在哀嚎。地宫入口在哪?
话音未落,地面震颤。皇陵正中的享殿大门缓缓开启,不是人为推开,而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门缝中涌出的不是腐朽的空气,而是...液态的黑火。这些黑火像有生命的石油,沿着汉白玉的台阶流淌,所过之处,千年松柏瞬间枯萎。
小心!林墨将萧清凰拉到身后,苍云断刃横于胸前。
但黑火没有攻击他们。它们像是朝圣的信徒,在享殿前的广场上汇聚,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案。林墨认出来了——那是第38章中,沈墨白在礼台上发现的镇魂阵,但规模大了百倍,阵纹也更加古老,每一笔都浸透了岁月的怨煞。
这是...前朝末代皇帝布下的阵。萧清凰的声音在颤抖,史书记载,他临死前以全国气运为祭,诅咒所有篡位者。但诅咒反噬,也让龙脉陷入疯魔。
阵法中央,黑火凝聚成一扇门。门后传来低沉的龙吟,不再是祥瑞之音,而是垂死野兽的哀鸣。
林惊澜的残魂...在门后。林墨突然开口,金色的右眼看到了常人看不见的景象——无数金色的丝线从门内延伸而出,连接着他的心脏。那些丝线就是残魂的执念,此刻正被门后的某种力量强行拉扯,要将其彻底吞噬。
他明白了。终焉议会只是表象,真正的黑暗源头,是前朝龙脉中沉淀了三百年的怨恨。议会不过是利用了这股怨恨,将其转化为七苦印。而现在,议长被封印,怨恨失去了控制者,开始本能地反噬一切。
我要进去。林墨提步向前。
一起。萧清凰没有犹豫。
两人踏入黑火之门。瞬间,天旋地转。
门后不是阴暗的地宫,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但星空是倒悬的,星辰是破碎的,每一颗碎片都倒映着一段历史——那是前朝末年的景象:饥荒、战乱、民不聊生。末代皇帝在绝望中启动禁忌之术,以子民的灵魂喂养龙脉,试图续命。但龙脉被污染了,从守护者变成了吞噬者。
星空的中央,悬浮着一具水晶棺。棺中躺着一名少年,眉眼与林墨有七分相似,正是少年时期的林惊澜。但他的身体半透明,不断有金色的光点从体内逸散,融入星空,又被某种黑暗力量捕捉,转化为黑火。
他在被消化。林墨的声音发冷,前朝龙脉将他的残魂当成了补品。
萧清凰想要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这片星空拒绝她的血脉,或者说,怨恨她的血脉——因为她是复国者,是了前朝气运的人。
但林墨可以。他与林惊澜同源,都是被时代抛弃的守护者。
他一步步走向水晶棺,每一步都仿佛在逆流而上。星空中开始浮现杀机,破碎的星辰化作利刃,呼啸着斩向他。他没有躲,因为躲不开——这里是因果的源头,所有攻击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第一枚星刃穿透他的肩膀,没有流血,但带走了他一段关于现代的记忆。他忘了自己曾是特种兵,忘了枪械的构造,忘了物理公式。
第二枚星刃洞穿他的大腿,他忘了故乡的模样,忘了穿越前的最后一天在做什么。
第三枚星刃对准了他的心脏...
够了!萧清凰的嘶喊响彻星空,她割破掌心,金色的血化作凤凰虚影,强行撕开一道缝隙。但这一击几乎抽干了她所有力量,她单膝跪地,玄色龙袍被冷汗浸透。
林墨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穿越了时空。
他看到了七岁那年的朱雀桥,看到了雪原上的背影,看到了皇城中绝望的自己。所有属于林惊澜的记忆,所有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在这一刻重叠。
他突然明白了,将军残魂迟迟不愿消散的真相。
那不是执念,是...期待。
期待有一个后来者,能理解他的选择,能接过他的刀,能完成他未能完成的守护。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复国,只是为了...让那些被辜负的信任,有一个安放之处。
我接受了。林墨轻声说,不是对萧清凰,而是对水晶棺中的少年。
他张开双臂,任由第四枚、第五枚星刃穿透身体。每一击都带走一段记忆,却也带走一丝龙脉的怨恨。他在用自己的灵魂当过滤器,将三百年的怨煞引入体内,用将军残魂的纯粹去中和。
这是一场豪赌。赌将军的守护之心,能压倒三百年的仇恨。
水晶棺中的少年睁开了眼,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林墨的身影。他笑了,笑容干净得像雪原上的阳光。
谢谢。他说。
然后,他化作纯粹的金色光流,涌入林墨的眉心。不是融合,是...回归。回归到他本该属于的地方——守护者的灵魂深处。
林墨体内的炁瞬间暴涨,从黑白交织的混沌,进化为纯粹的金色。那不是能量,是意志的具象化。金色的炁能如洪水般冲刷着整片星空,所过之处,破碎的星辰重组,倒悬的星空正位。
前朝龙脉的哀鸣变成了呜咽,最终化为一声满足的叹息。它等待了三百年,不是在等复仇,是在等一个能终结它痛苦的...执行者。
林墨的右眼,金色的觉悟之眼,彻底成型。左眼,也被同化为金色。双瞳之中,日月轮转,星辰生灭。
他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三百年的怨恨,化作一枚黑色的结晶,悬于他掌心。那是七苦印的根源,也是终焉议会力量的源头。
结束了。他低语。
但就在此时,皇陵外传来影七的示警长啸。啸声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林墨与萧清凰退出星空,回到现实。享殿前的黑火阵法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罩,笼罩整座皇陵。光罩上,凤凰展翅,将军横刀,日月同辉。
这是残魂净化后,释放出的守护领域。
但天空...变了。
京城方向,九道黑火烟柱再现,但比之前更加粗壮。烟柱在空中交织,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虚影——那是一艘战舰,终焉号的主舰。它本已在第36章自毁,此刻却由纯粹的怨念重聚。
战舰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那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不是炁能,不是黑火,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仿佛能直接篡改因果。
议会的...真正的首领。萧清凰声音发颤。
林墨的金色双瞳中,倒映出那人的身形。他看到了对方使用的能量脉络,与这片大陆的任何体系都不同,反而与...前朝末代皇帝的邪术,如出一辙。
不是议会。他沉声道,是前朝余孽。
他转头看向萧清凰,金色的双瞳中罕见地浮现一丝惧意:我们都错了。终焉议会从来不是什么外来势力,它是前朝灭亡时,末代皇帝用举国怨念制造的...复仇工具。
而现在,工具的制造者,要收回了。
天空中的虚影缓缓抬手,对准了皇陵。掌心凝聚的光球,不是熵能,不是黑火,是纯粹的因果律武器——能直接将这个概念,从世界上抹除。
林墨将手中的黑色结晶按入苍云断刃。刀身发出哀鸣,那是两种相反的力量在碰撞。但他强行压制,用双瞳中的日月轮转,将结晶炼化。
你要做什么?萧清凰察觉到了他的决意。
残魂给了我力量,也给了我知识。林墨轻声说,想要彻底净化七苦印,必须斩断它的源头。而源头...就是龙脉本身。
他举起已经变成黑白混沌色的苍云断刃,对准了皇陵地宫。
我要,斩龙脉。
萧清凰想要阻止,却看见他的侧脸——那上面没有疯狂,只有解脱般的平静。
然后,他补充,去会会那位...真正的黑暗首领。
话音未落,他一刀斩下。
刀芒没有破坏任何建筑,而是直接切入了龙脉的层面。整片大地发出悲鸣,京城上空的虚影发出怒吼。因为龙脉的怨恨被净化,议会的根基开始动摇。
但代价是...
林墨的双瞳中,金色迅速褪去,化为黑白两色。左黑右白,如同太极。
那是他强行斩断因果的代价——从此,他只能看见黑白,只能活在是非之间,再也看不清人间的色彩。
他回头,对萧清凰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抱歉,要让你...久等了。
然后,他化作一道黑白流光,冲天而起,直扑那艘怨念战舰。
地面,萧清凰看着自己掌心的日月印记,发现它也开始褪色。因为双王共生,林墨承受的一切,都在同步到她身上。
她咬破舌尖,以疼痛维持清醒:传令!全军备战!目标...前朝遗孽!
在她身后,皇陵的金色光罩中,那些被净化的守陵将士缓缓苏醒。他们的眉心不再有七苦印,而是浮现出淡淡的凤凰胎记。
那是残魂最后的馈赠——第一批,真正的守护者。
天空中的黑白流光,与怨念战舰轰然相撞。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只有整个京城都在摇晃。
所有人抬头,看见天空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