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贴着门槛滑进来,叶面朝上,干得发脆。
陈凡坐着没动,背靠着墙,眼睛闭着。他的手搭在剑柄上,指头轻轻碰了下青冥剑的护手。屋外没有动静,三枚雷钉钉在门框、窗沿和屋顶横梁上,一点声响都没有。他知道外面暂时没人靠近。
炉子里的嗡鸣声停了。
他睁开眼,看向丹炉。炉盖微微震动了一下,一道淡青色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像是晨雾刚散时的第一缕天光。药香缓缓溢出,不浓不烈,闻着让人头脑一清。
林小婉靠在炉边,一只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还贴在炉壁上。她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汗,嘴唇有点发抖。但她没坐下,也没退开。
“成了。”陈凡站起身,走到炉前。
她点了点头,抬手掐了个诀,炉盖“咔”地一声弹开。十二颗浑圆的丹丸缓缓升起,悬浮在空中,每一颗都泛着淡淡的青光,像凝住的露水珠子。
破厄丹,炼成了。
她喘了口气,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玉盒,手指有点不稳,但动作很稳。她把十二颗丹药一颗一颗放进去,分成两份,六颗留在盒里,六颗推到陈凡面前。
“说好的。”她说,“一半归你。”
陈凡没立刻接。他盯着那六颗丹药,伸手轻轻碰了下其中一颗。一股温润的灵流顺着指尖窜上来,直冲识海。他的神识往灵魂空间扫了一眼,混沌青莲的幼苗晃了一下,三片嫩叶中的其中一片——对应归墟方向的那片——突然轻轻颤了下。
他心里一沉。
不对。
紫凝的气息比刚才弱了。不是慢慢消散的那种弱,是被人压下去的,像是有东西在封她的神魂波动。
他一把抓起玉盒,合上盖子,塞进怀里。
“谢了。”他说。
林小婉扶着墙,抬头看他:“你不歇会儿?你刚才用了魂锁,神识肯定耗得厉害。”
“不能歇。”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停,“她撑不了多久。”
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说的是谁。从他在血影楼楼主临死前问出“星斗宗”三个字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不是为了丹药而来。他是为救人来的。
陈凡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板上,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眼丹炉,又看了眼林小婉。
“这炉丹,是你拼了命保下来的。”他说,“我不欠你什么,你也别觉得我占了便宜。”
她靠着墙,笑了笑:“我炼丹是为了救我自己。你拿了该拿的,走你该走的路就行。”
他点头,拉开门。
外面风停了,天还是黑的,云层压得很低,月光被遮得严严实实。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落叶落地的声音。他低头看了眼门槛,之前那点混着血的湿泥不见了,地面干干净净。
有人来过。
但他没追。那人没进屋,也没碰雷钉,说明不是冲他来的。可能是收尸的,也可能是探路的。不管是谁,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迈出门槛,站在院中。
身后,林小婉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她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但她还是盯着门口的方向,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陈凡穿过小巷,脚步很快。他没走大路,专挑屋檐底下和墙根走。他的手一直按在怀里的玉盒上,生怕它丢了。
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星斗宗。
但不能一个人去。
他停下脚步,在一处拐角站定。他从芥子袋里摸出一块传讯符,捏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又放回去。
现在传讯太危险。符纸一燃,信号就会被截。他得找个人带路,还得信得过。
他想起林小婉刚才说的话。
“我炼丹是为了救我自己。”
她不是万丹谷普通弟子。她是核心层,能拿到破厄丹方,敢在血影楼眼皮底下动手,还能活到现在。这种人,不会真的只想自保。
他转身往回走。
巷子尽头,客栈的门还开着一条缝。
他重新出现在门口时,林小婉正闭着眼调息。她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
“你怎么回来了?”她问。
“我要去星斗宗。”他说,“你去过吗?”
她愣了一下:“你疯了?现在去就是送死。”
“我知道。”他说,“但我必须去。”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不是为了丹药来的,也不是为了报仇。你是真想把她救回来。”
“嗯。”
“那你一个人去不了。”她说,“星斗宗外围就有七道禁制,守卫轮换从不间断。你就算杀进去,也找不到关人的地方。”
“所以我要你带路。”
她摇头:“我不可能帮你闯宗门。我是万丹谷的人,一旦叛宗,全族都会被牵连。”
“我不是让你叛宗。”他说,“我是让你当向导。事成之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冷笑:“我要是想要好处,刚才就不会把六颗丹药都给你。”
他没反驳,只是站着,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她先移开视线。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进星斗宗。”她低声说,“但有个条件。”
“你说。”
“等你把她救出来,让我见她一面。”
他皱眉:“为什么?”
“因为……”她顿了顿,“破厄丹是我炼的。我想知道,它到底有没有用。”
他看着她,很久,然后点头:“好。”
她松了口气,靠回墙上:“星斗宗西面有条暗河,是从地脉裂口涌出来的。每月只有两个晚上,河水会退到三丈以下,露出一条石阶。那是唯一没人守的入口。今晚刚好是时候。”
他记下了。
“还有。”她补充,“暗河下面有机关阵,踩错一步就会触发警报。我知道走法,但只能带你一个人进去。”
“够了。”他说。
他转身再次准备离开。
“等等。”她叫住他,“你身上有伤,刚才那一战没看上去那么轻松。你这样去,还没到山脚就会被人发现。”
他回头:“我没事。”
“不是没事。”她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他,“止血的。别死在路上,不然我的丹白炼了。”
他接过瓶子,没说话,揣进怀里。
推开客栈门时,风又起了。
一片新叶子打着旋,落在门槛上。
陈凡迈出一步,身影融入夜色。
林小婉坐在屋里,听着脚步声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
她抬起手,看了看指尖,上面还沾着一点丹药的碎粉。
她轻轻搓了搓,粉末散了。
屋外,三枚雷钉依旧钉在原处,一根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