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第一缕阳光照在军营辕门上时，三位信使同时抵达。
沈槐拄着拐杖下马，风尘满面。清虚子披着灰袍，肩头落着露水。黎九娘背着骨笛袋，发间缠着红绳。他们没有多言，由斥候引路直奔主营。
萧绝站在帐外，已等候多时。他看见三人，立刻下令打开中军大帐。
帐内躺着七名士兵，个个面色青紫，手抓脖颈，后颈鼓起小包不断蠕动。军医束手无策，只能用布条绑住他们手脚。
沈槐走近一名士兵，掀开衣领，仔细查看那处凸起。他取出银针，在灯火上烧了片刻，扎进士兵后颈三处穴位。那人抽搐减缓。
“是梦魇引。”沈槐沉声说，“寄生三日，再过两个时辰就会破皮而出，控制神志。”
清虚子从包袱里拿出香炉点燃，撒入雄黄与朱砂。火光泛绿，烟气盘旋上升。他又放出一群赤蛉虫，虫群飞至半空，形成一片薄雾状的网。
黎九娘闭眼静立，耳朵微动。她突然睁眼：“东南方向，鹰嘴坡背阴谷地，有人吹奏南峒古调。那是催蛊的前奏。”
萧绝立刻召来斥候统领：“派十人乔装樵夫，带弓弩潜行至鹰嘴坡谷地边缘，不得暴露。”
“不必派人。”清虚子开口，“我能断其音路。”
他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出血符，贴于香炉之上。火焰猛地窜高，赤蛉虫群如箭射出，逆风飞向东南。
与此同时，敌阵之中，一名黑袍蛊师正盘坐石台，手持骨哨吹奏。十二个陶瓮排列身侧，每吹一段，便有一只陶瓮震动。
突然，空中传来嗡鸣。百只铁翅蜂撞入谷地，直扑陶瓮。其中三只被叮裂，黑色液体流出，瞬间蒸腾成毒雾。蛊师慌忙掩鼻后退，手中骨哨掉落。
我方营地内，黎九娘猛然抬头：“蛊音断了！现在可以解毒！”
沈槐立即指挥医队，为所有中蛊士兵注射药剂。药液呈淡黄色，注入血脉后迅速流向后颈。那些鼓动的小包逐渐缩小、变硬。
清虚子又命人在营寨四角埋下药囊。药囊以牛皮包裹，内装艾草、硫磺、蛇蜕粉。一旦蛊毒靠近，便会自燃报警。
黎九娘取下骨笛，放在唇边。笛声低沉，带着古老韵律。这声音与残留在士兵体内的蛊引产生共鸣，原本躁动的蛊虫陷入休眠。
三十名即将失控的士兵恢复清醒，瘫倒在地，冷汗直流。
萧绝走进医帐巡视，每到一处，士兵都挣扎着行礼。他点头回应，转身对沈槐说：“还能撑多久？”
“若不再施新蛊，这批人能保住性命。”沈槐说，“但敌方主蛊师未除，随时可能发动更强攻击。”
话音未落，远处山林再次响起微弱笛音。比之前更尖锐，带着压迫感。
黎九娘脸色一变：“这不是普通梦魇引，是命蛊。”
她转向萧绝：“对方有一人与蛊同生共死，只要命蛊不死，就能不断操控其他蛊虫。必须找到他本体，才能根除。”
清虚子冷笑一声：“那就让他自己走出来。”
他在地上铺开一张黄纸，用腐草灰和死蝉壳摆成圆形阵法。阵心放了一块温热的兽血肉。
“这是诱蛊局。”他说，“命蛊嗜血，会以为主帅气血旺盛，主动出击。”
黎九娘配合吹奏骨笛，制造出强大生命波动的假象。沈槐则准备好淬银短弩，箭头浸过蛊母血——那是从俘虏身上提取的原始毒源，可破坏命蛊感应。
半个时辰后，空中传来破风之声。一只乌黑长虫穿林而来，形如蜈蚣，却生有双翼。它直扑营地中央的血肉。
就在它即将落地瞬间，沈槐扣动机括。银箭破空而出，正中蛊虫腹部。虫体炸裂，黑血四溅。
几乎同时，十里外的山谷中，那名黑袍蛊师胸口猛然凹陷，喷出一大口鲜血，跪倒在地。
萧绝立刻下令：“全军准备，玄甲骑兵随我冲锋！目标鹰嘴坡隘口！”
号角吹响，铁骑列阵。士兵们虽仍有余悸，但看到军中医官已控制住蛊毒，士气回升。
先锋部队刚推进至半山腰，前方突然冲出十余名敌军士兵。他们双眼通红，脖子上浮现出蛇形纹路，手中刀刃挥舞不停。
“是死忠蛊！”黎九娘喊道，“这些人已被种下誓死效忠之蛊，不会投降！”
萧绝抬手示意暂缓进攻。
黎九娘快步上前，站定阵前，用苗语高声诵念一段古老咒文。那是《弃誓文》，传说能解除最深的血契。
起初无人反应。但她持续吟唱，声音穿透战场喧嚣。终于，一名狂战士动作迟缓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忽然发出一声嘶吼，拔出匕首，狠狠剜去颈后一块血肉，随后跪地痛哭。
其余几人相继停下，纷纷自毁蛊卵，倒地不起。
萧绝不等敌军重整，亲自率骑兵发起突击。蹄声如雷，直冲隘口。守军措手不及，防线迅速崩溃。
我军夺回康奴城外三座哨塔，缴获七具储蛊木箱。箱内藏有未激活的蛊种百余枚，种类繁多，包括“迷心蛊”“蚀骨蛊”“影行蛊”。
清虚子检查木箱后说：“这些蛊种未经驯化，说明敌人仓促行事，后继无力。”
沈槐坐在医帐外，一边记录症状一边说：“梦魇引已无新增病例，现有患者稳定。明日可转运后方。”
黎九娘独自站在哨塔高处，望着远处山林。她手中握着一枚青鳞令牌，是从一名死去蛊师身上搜出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令牌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半轮弯月，中间穿叉着一根刺。
这时，一名传令兵奔上哨塔，递上密信。
萧绝拆开看完，眉头微皱。信是京城来的，只有短短一行字：
“金家账目查实，有三笔流向南峒边境，经手人为金禄堂弟金佑。”
他把信纸攥紧，抬头望向北方。
太阳西斜，战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