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管事浑身一颤,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静室,生怕慢一步,自己就会变成下一尊爆碎的玉貔貅。
沈千铢的目光,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刀子,缓缓扫过案几上那份刺目的情报,最终定格在“李凡”和“凡念草”这两个名字上。
他脸上那种富家翁般的和善彻底消失,只剩下刻骨的阴鸷和一种被蝼蚁咬伤后的暴怒。
“杂草?呵……”
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笑从他齿缝间挤出。
“那就看看,是你的草硬,还是我金蟾沈氏的碾盘更硬!”
凡念阁的火爆持续到了傍晚才渐渐散去喧嚣。十万株凡念草被抢购一空,连带着万宝楼其他区域的生意都跟着沾光,人流不息。
巨大的灵石收入让整个万宝楼都洋溢着一种打了胜仗般的亢奋。
二楼雅间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宋念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水晶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她面前摊开着一份新的情报玉简,上面清晰记录了下午开始流传的关于“邪草”、“毒草”的谣言,以及沈家“回春堂”那近乎自残式的降价反击。
她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嘴角那抹属于胜利者的弧度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毒蛇般的不耐和冷厉。
“沈千铢这条老狗,果然不肯乖乖躺下挨打。”
她冷哼一声,指尖在玉简上“黑水帮”三个字上重重一点。
“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上了。‘死’几个人?亏他想得出来!真当我万宝楼是泥捏的?”
李凡依旧瘫在他那张专属的软塌上,姿势慵懒得仿佛没骨头,只是手里把玩着那枚温润的“虚假账本生成器”玉简,眼神却没了平日的咸鱼散漫,反而带着点若有所思的锐利。
“谣言止于智者?”
他嗤笑一声,像是在自嘲。
“可惜这世上的蠢货永远比智者多。铁牛那一拳能镇住当场,可堵不住悠悠众口。沈扒皮这一手,就是要用脏水把我们泼臭,再配合他那点‘出血价’,苟延残喘。”
他掂了掂手里的玉简,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不过嘛……论起玩阴的,咱也不是没家伙事儿。”
铁牛站在窗边,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小半扇窗户的光线。
他瞪着铜铃大眼,瓮声瓮气地接口。
“凡哥!俺铁牛别的本事没有,拳头够硬!管他什么黑水帮白水帮,敢来闹事,来一个俺捶扁一个!来两个俺捶扁一双!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说着还下意识地捏了捏他那对暗红色的拳套,指关节发出咔吧的脆响,气势十足。
墨灵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正低头专注地调试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结构复杂的金属圆盘。
圆盘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符文刻痕,中心镶嵌着一小块“五彩斑斓的黑”晶片,正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吞噬光线的涟漪。
听到铁牛的话,她头也没抬,细声细气地补充。
“安全预案启动…傀儡巡逻示警阵法…已…加强…”
宋念的目光落在李凡手中那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玉简上,杏眼微亮。
“咸鱼,你这‘造假神器’,打算怎么用?直接给沈家账上捅个大窟窿?”
李凡嘿嘿一笑,刚想说话,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少主,钱小多求见。”
门外传来护卫恭敬的声音。
“让他进来。”
宋念应道。
门开了,钱小多走了进来。
然而,他此刻的状态却与平日里那个算盘不离手、小眼睛滴溜溜转、浑身散发着奸商气息的少年截然不同。
他低着头,脚步有些沉重,那张总是挂着市侩笑容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显得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苍白的紧绷。
平日里总是挺得笔直、显得精明利落的背脊,此刻也微微佝偻着,像是压着千斤重担。
最显眼的是,他那十根总是灵活拨打算盘珠子的手指,此刻却紧紧地攥在腰间那个从不离身的旧算盘上。
那算盘,是唯一不变的。
深色的木质算盘框,磨得发亮的算珠,以及算盘底部,那个用刻刀深深划出的、带着一股子怨毒恨意的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坑死沈家”。
“小多?你怎么了?”
宋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秀眉微挑。
李凡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目光落在钱小多紧攥算盘的手上。
铁牛疑惑地挠了挠头,墨灵也停下了手中的调试,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钱小多走到房间中央,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脚前的地板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沉重得几乎能凝结空气。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光芒的小眼睛里,此刻却布满了血丝,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有刻骨的恨意,有深沉的痛苦,有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恳求。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凡身上。
“凡哥!”
钱小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都压下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钱小多,本名……沈小多!是金蟾沈氏家主沈千铢的……第七房庶出之子!”
这简短的一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宋念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光芒!
沈千铢的儿子?那个在金蟾沈氏庞大产业里如同隐形人、却处处展现出惊人商业天赋的少年钱小多,竟然是沈家血脉。
而且是一个被刻意“遗忘”、甚至连姓氏都被剥夺的庶子。
铁牛张大了嘴巴,看看钱小多,又看看李凡,脑子显然有点不够用了。
墨灵微微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对这个秘密并不算太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钱小多紧攥算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