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大殿内,死寂如坟。血腥气混合着尘土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方多病半跪在地,紧握着那玄甲卫将领塞来的油布小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油布上尚存余温,黏腻的鲜血浸染了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心。又一条线索,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中断。靖北侯府的玄甲卫,墨家子弟,尽数罹难。幽冥府的手段,狠辣如斯!
“小心内……”将领临终的遗言,如同毒蛇,在他脑海中盘旋。内什么?内奸?内卫司?还是……宫闱之内?冯坤的背后,究竟站着谁?
石水快速检查完大殿,脸色凝重地走回,手中拿着那半张残破的机关图:“没有其他活口了。这图似乎指向山脉深处的一处秘地,标记着‘星陨’二字,可能与墨家的某处秘密工坊或藏宝地有关。幽冥府的人匆忙撤离,未来得及搜走此物,或许是个线索。”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打开。里面并非信函,而是一枚非金非铁、刻着靖北侯府狼头徽记的令牌,以及一小块质地奇特、边缘焦黑、似乎被烈火焚烧过的丝绸残片。残片上,用某种暗色丝线绣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迹,依稀可辨是“……宫……夜……子时……观星……”
“宫?观星?”方多病心头剧震,与石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这残片,似乎指向皇宫大内,且与“观星”有关!难道与那南胤星盘有关?靖北侯府竟也在暗中调查此事?这残片是玄甲卫拼死带回的证据?
“还有这个。”石水将半张机关图递过,“‘星陨’之地,或许藏着关键。我们必须去查探一番。”
方多病重重点头,将令牌和残片贴身收好,又拿起机关图仔细端详。图上山势走向、机关标记极为繁复,虽残缺不全,但指向的方位大致在云雾山主峰“接天岭”附近。那里是山脉最深处,终年云雾笼罩,瘴气弥漫,凶险异常。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动身!”方多病站起身,眼中燃起决绝的光芒,“幽冥府刚撤离不久,或许还未走远,或者会在那‘星陨’之地设伏。但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石水沉吟道:“此地刚经历血战,幽冥府或许会派人返回查探。我们需尽快离开,并制造已远遁的假象。这半张图,或许也是他们故意留下引我们上钩的诱饵。”
“就算是诱饵,也要闯一闯!”方多病咬牙道,“婉娩姐的仇,莲花的生死,父亲的冤屈,山庄的血债……都在等着我!我不能退缩!”
看着方多病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仇恨,石水心中暗叹,知道劝阻无用,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但需万分小心,一切见机行事。”
两人迅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迹,将大殿内有价值的物品(如一些墨家机关小件、未烧尽的文书碎片)搜检一空,制造出被洗劫一空的假象。随后,石水在谷口布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和迷惑机关,这才与方多病一同,借着夜色和浓雾的掩护,沿着机关图指示的方向,向着接天岭深处潜行而去。
山路愈发险峻,毒虫猛兽出没,更有天然形成的迷阵。所幸石水精通奇门遁甲,方多病也对机关术有所涉猎,两人相互配合,有惊无险地前行。那半张机关图成了关键指引,许多隐秘的路径和避开天然险地的方法都标注其上,显然出自高人之手。
一路上,两人发现了几处激烈的打斗痕迹和幽冥府特有的幽冥死气残留,证实了幽冥府的人确实也在此方向活动过,而且似乎……也在寻找那“星陨”之地?双方目标一致?
这更让方多病心中焦急,脚步不由加快。
就在两人翻过一道山梁,前方出现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幽深峡谷时,异变突生!
“咻咻咻!”
数道淬毒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浓雾中射出,直取二人要害!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小心!”石水厉喝,判官笔瞬间点出,精准地拨开射向自己的弩箭。方多病也挥刀格挡,但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小腿飞过,划出一道血痕,一阵麻痹感顿时传来!
“箭上有毒!”方多病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浓雾中,影影绰绰出现七八道黑影,人人黑巾蒙面,手持淬毒弯刀,眼神冰冷,正是幽冥府影杀堂的杀手!他们果然在此设伏!
“杀!一个不留!”为首杀手冷喝,众人一拥而上!
“结阵!”石水临危不乱,与方多病背靠背,判官笔化作道道残影,守住周身。方多病强忍腿麻,刀光霍霍,奋力抵挡。但对方人多势众,又擅长合击之术,更兼毒箭干扰,两人顿时陷入苦战,险象环生!
方多病毒性发作,脚步虚浮,一个不慎,被一刀划中肩头,鲜血直流!石水为了救他,后背也空门大露,被一名杀手欺近,刀锋直刺后心!
眼看就要殒命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的剑鸣如同九天凤啼,骤然划破浓雾!一道青金色的剑光后发先至,如同撕裂黑夜的闪电,精准无比地点在那名杀手刀尖之上!
“铛!”
杀手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弯刀寸寸碎裂,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上,筋骨尽断!
紧接着,剑光再展,如星河倒卷,又如莲花绽放,缥缈灵动中带着寂灭星辰的威严!只听“噗噗”数声轻响,剩余几名杀手咽喉处皆出现一点红痕,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气绝身亡!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待方多病和石水反应过来,战斗已然结束!浓雾中,一道青衫身影缓缓浮现,手持一柄软剑,剑尖一滴血珠正缓缓滑落。来人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如星空,平静中蕴含着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
“莲……莲花?!”方多病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易了容,但那眼神,那剑意,那熟悉的感觉……绝不会错!
石水也震惊地看着来人,手中判官笔微微颤抖。这实力……这气息……与当初在镇北城时判若两人!他……真的突破了?!
李莲花收起“吻颈”,走到方多病身边,指尖连点,封住他伤口周围穴道,又喂他服下一颗解毒丹,动作行云流水。他看向方多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愧疚,低声道:“多病,没事了。”
“莲花!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方多病狂喜之下,忘了伤痛,一把抓住李莲花的胳膊,眼泪差点涌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石水也松了口气,上前拱手:“李门主,你……无恙真是万幸!”
李莲花对石水点头致意:“石姑娘,多谢一路护持多病。”他目光扫过地上幽冥府杀手的尸体,眼神微冷,“看来,幽冥府是铁了心要赶尽杀绝。”
“莲花,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方多病急问。
李莲花简要将自己脱困、追踪令牌、击杀幽冥府杀手之事说了一遍,略去了星穹传承的细节,只道因祸得福,功力有所精进。他拿出那枚南胤令牌:“令牌已找回。你们这边情况如何?阿箬呢?”
方多病神色一黯,将云深不知处的惨状、玄甲卫全军覆没、得到残片和机关图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最后拿出那油布包和半张图:“……我们正要去这‘星陨’之地查探,就遇到了伏击。”
李莲花接过残片和机关图,仔细查看,尤其是那绣着“宫……夜……子时……观星”字样的丝绸残片,眉头微蹙。皇宫、子时、观星……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极强!难道幽冥府和冯坤的最终目标,是皇宫内的观星台?或者说……观星台下面,藏着南胤星盘?靖北侯府也在调查此事,甚至付出了惨重代价?
他又看向那半张机关图,“星陨”二字让他心中一动。星陨……是否与星核、星盘有关?墨家在此设立秘密据点,所图为何?
线索纷至沓来,真相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更加扑朔迷离。
“阿箬姑娘在据点静养,暂无大碍。”石水补充道,“李门主,如今你已脱困,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李莲花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望向浓雾深处的峡谷:“既然幽冥府如此重视这‘星陨’之地,不惜在此设伏,此地必然隐藏着重大秘密。或许,是揭开星盘之谜的关键。我们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他看向方多病:“多病,你的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方多病连忙道,“解毒丹很有效,麻木感已经退了!莲花,我跟你一起去!”
李莲花看了看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点头道:“好!但一切小心,跟紧我。石姑娘,劳烦你断后策应。”
“明白!”石水重重点头。
三人稍作调息,李莲花一马当先,手持机关图,向着那被浓雾笼罩的幽深峡谷,毅然前行。峡谷深处,等待着他们的,是揭开谜团的钥匙,还是幽冥府布下的更致命的杀局?
星火重聚,前路未卜。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身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