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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院内,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墨锭和淡淡防虫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正厅十分宽敞,两侧是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卷宗、册簿。几名身着低阶官服或文士衣衫的人正伏案疾书,听到脚步声,有人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景弈和他身后的林嫣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景弈引着林嫣然,径直穿过正厅,走向最里面一间用屏风隔开的静室。

静室内,萧璟端坐于主位,面前摆着一杯清茶,正垂眸看着手中一份文书。下首两侧,坐着三四位年纪不等的男子,有文官打扮,也有两位身着常服却气势精悍、像是军旅出身的武人。他们神色凝重,似乎在商讨要事。

林嫣然的出现,让静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带着审视、疑惑、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面容尚带稚气的女子,出现在这讨论军国机要的地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萧璟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林嫣然,并未向她介绍在座诸人,只是对景弈微微颔首。

景弈会意,将林嫣然引至静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绣墩旁,示意她坐下。

林嫣然依言坐下,垂着眼,双手放在膝上,指尖微微蜷缩。她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如同细针,扎在她身上。她知道,这是萧璟给她的又一个“考场”。一个远比听竹轩更真实、更残酷的考场。她不仅要“写”出想法,还要在这种压力下,承受来自他核心属下的审视。

“……西疆今岁寒潮远超往年,王贲所请御寒物资,数额巨大,户部那边,已是叫苦不迭。”一位留着短须的文官沉声道,“漕运那边,新上的监督处处掣肘,押运日程一拖再拖,眼看就要大雪封路……”

“军中怨言已起,”一位面色黝黑的武人接口,声音洪亮,“儿郎们冻伤了手脚,如何握得住刀枪?王将军性子急,再这般下去,末将怕他按捺不住,闹出什么事端来!”

“按捺不住又如何?”另一位文官冷哼,“难道还要朝廷倾尽国库去填他那无底洞?西疆本就贫瘠,投入再多也是徒劳!不如……”

“不如什么?”萧璟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让那文官瞬间噤声,冷汗涔涔而下。

静室内再次陷入沉默,气氛压抑。

林嫣然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听着这些关乎边疆稳定、将士生死的话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那些在纸上写下的、关于“沙棘”、“毛纺”、“本地矿石利用”的稚嫩想法,在现实的残酷和庞大的官僚体系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不切实际。

可她不能退缩。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罪女……罪女这些日子,翻阅殿下所赐书籍,偶有所得,或……或可稍解燃眉之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愕和更多的审视。

萧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看她,只淡淡道:“讲。”

林嫣然稳住心神,将自己在册子上反复推敲过的、关于利用西疆本地羊毛、驼毛,改良简易纺织工具以提高效率,编织毛毡衣物御寒的想法,尽量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她没有提沙棘,也没有提矿石冶炼,只挑了最贴近现实、最可能短期见效的一点来说。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句也远不如那些文官武将有气势,甚至有些地方因为紧张而略显磕巴。但她说的内容,却让在座几位,尤其是那两位武人,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

“……若能组织妇孺,利用闲暇,仿照《百工初解》中提及的脚踏纺车稍作简化,纺出毛线,编织成衣、袜、手套,虽不及棉帛舒适,但胜在就地取材,或可……或可让兵士们少生几个冻疮。”

她说完,便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众人的反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静室内一片死寂。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思索。

“哼,说得轻巧!”先前那冷哼的文官率先打破沉默,“西疆民风彪悍,那些妇人岂是易于组织?简易纺车?谈何容易!不过是女子异想天开罢了!”

林嫣然咬住下唇,没有反驳。

那位面色黝黑的武人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李大人此言差矣。若真能成,倒不失为一条路子。总比干等着朝廷那不知何时能到的物资强!王将军前几日来信,还提及营中已有兵士因冻伤减员……”

“材料、人力、推行,皆是问题。”另一位文官谨慎道,“但此思路,确与以往单纯请求拨付有所不同。”

争论声再起,但这一次,话题的中心,隐隐围绕着她提出的这个“异想天开”的办法展开了。

萧璟始终沉默地听着,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看不出喜怒。

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放下茶杯,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角落里的林嫣然身上。

那目光依旧深沉难测,但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纯粹冰寒,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考量。

“景弈。”

“属下在。”

“将林姑娘所述,整理成条陈。连同她之前所录册页,一并抄送王贲。”萧璟的声音平静无波,“告诉他,这是京城‘某位’对西疆民生的一点‘浅见’,用与不用,如何用,让他自行斟酌。”

“是。”

萧璟再次看向林嫣然,语气依旧淡漠:“你,可以回去了。”

林嫣然站起身,腿有些发软,她强撑着行了一礼,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跟着景弈,默默退出了这间让她几乎窒息的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