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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全屋出来,哈尔滨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远不及周瑾瑜心中的冰冷。老段那番夹枪带棒、充满不信任的“命令”,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脖颈上,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艰难。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松花江边。江面已经封冻,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像一条僵死的巨蛇。凛冽的江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他需要这极致的寒冷,来帮助自己冷静思考,压下心头翻涌的愤怒、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刺杀小野寺信?

这个命令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透着荒谬和危险。

他靠在冰冷的江堤栏杆上,点燃一支烟,橘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心境。烟雾吸入肺中,带来一丝辛辣的暖意,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他开始冷静地、一条条地剖析这个命令可能带来的后果:

**第一,暴露风险极高。** 小野寺信是日军中佐,虽然职务不算最核心,但毕竟是军官。他的遇刺,必然会引起关东军和特高课的震怒和彻查。自己与小野寺信有过工作接触,这是明面上的事实。一旦调查深入,很难保证不牵扯到自己。清水一郎本来就对他心存疑虑,这无疑是送上一个绝佳的突破口。届时,别说继续潜伏,能否活着离开哈尔滨都是问题。

**第二,破坏核心任务。** “影子协议”关乎化学武器,关乎根据地的存亡,其重要性远超十个、百个小野寺信。为了一个军需官,赌上追查“影子协议”的一切可能,这简直是本末倒置,是因小失大。老段他们不了解“特种烟”的恐怖,但他亲眼见过相关资料的只言片语,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不能允许任何干扰这项任务的事情发生。

**第三,行动本身的价值存疑。** 老段说小野寺信可能通过黑市渠道帮助过抗联,也可能构成泄密风险。但这都是“怀疑”,缺乏铁证。就算属实,刺杀他能起到多大的震慑作用?对于真正的死硬分子,这种震慑微乎其微;而对于那些尚存良知或有把柄的人,这种粗暴的清除反而可能逼得他们彻底倒向敌人。锄奸,也需要讲究策略和分寸。

**第四,来自内部的威胁。** 老段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对自己极度不信任。这次如果违逆命令,必然会激化矛盾,老段很可能会向上级打报告,质疑他的忠诚。在敌营内部,来自背后的刀子往往比正面的子弹更致命。

香烟燃尽,灼烧到手指,周瑾瑜才猛地回过神来,将烟蒂弹入漆黑的江中。

利弊已然清晰。执行命令,是显而易见的死路,不仅个人牺牲毫无价值,更会连累至关重要的“影子协议”任务。违抗命令,虽然会面临内部的压力和风险,但至少保住了继续战斗、完成核心任务的资本。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个决定无比艰难,意味着他可能要独自承受来自“自己人”的误解、指责甚至更严重的后果。这意味着他可能要在失去组织信任的情况下,继续在刀尖上行走。

但是,他没有选择。

为了那些可能因“特种烟”而无声死去的同胞,为了脚下这片苦难的土地,他必须守住这个位置,必须抓住任何可能阻止“影子协议”的机会。

个人的荣辱、甚至生死,在这样的大局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挺直了因为长时间思考而有些僵硬的脊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两天后,还是在那间安全屋。

煤油灯的光芒似乎比上次更加黯淡,屋内弥漫着一股更浓的、压抑的气息。老段坐在唯一的破椅子上,他的随从依旧沉默地站在阴影里,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周瑾瑜站在桌子对面,神情平静,甚至比上次见面时更加镇定。

“时间不多了,周瑾瑜同志。”老段开门见山,语气冷硬,“小野寺信后天就要动身去新京。你的行动计划呢?我需要细节。”

周瑾瑜没有回避老段逼视的目光,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老段同志,经过慎重考虑和风险评估,我无法执行刺杀小野寺信的命令。”

话音落下,安全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老交通员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阴影里的随从身体似乎微微绷紧。

老段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寒霜,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握成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你说什么?”老段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你再说一遍?”

“我无法执行刺杀小野寺信的命令。”周瑾瑜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动摇,“这项行动风险过高,会直接导致我的暴露。而我的暴露,意味着追查‘影子协议’的任务将被迫中断。老段同志,‘影子协议’涉及日军正在策划的大规模化学武器攻击,其危害性远超你的想象。我们不能为了除掉一个军需官,而赌上根据地成千上万军民的生命安全。这个责任,我们谁都负不起。”

“放屁!”老段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巨大的力量让桌子剧烈摇晃,煤油灯差点翻倒,火苗疯狂窜动,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

他指着周瑾瑜的鼻子,因为极度的愤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周瑾瑜!你竟然敢违抗命令?!用‘影子协议’当借口?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就是被敌人的荣华富贵迷住了眼!你早就不是我们的人了!”

面对老段暴风骤雨般的斥责和近乎人格侮辱的指控,周瑾瑜的心在滴血,但他的表情依旧克制,只有紧抿的嘴唇泄露出一丝他内心的波澜。

“老段同志,请你冷静。”周瑾瑜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否贪生怕死,是否被腐蚀,历史会证明。但我现在的判断,是基于大局,基于无数同志的生命安全!刺杀小野寺信,是战术上的鲁莽,会毁掉战略上的所有努力!我不能同意!”

“大局?战略?你一个潜伏人员,也配跟我谈大局战略?”老段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我告诉你,周瑾瑜!服从命令就是天职!你不执行命令,就是叛变!就是革命的叛徒!”

“叛徒”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周瑾瑜的心脏。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了。他迎着老段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为了革命的最终胜利,暂时背负‘违命’的指责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我接受。但我绝不会为了证明所谓的‘忠诚’,去做明显会导致任务失败、造成更大损失的蠢事!”

“你……你好!很好!”老段怒极反笑,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充满了失望和彻底的决裂,“周瑾瑜,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会一字不落地向‘家里’汇报!你就等着接受组织的审查和处分吧!”

他不再看周瑾瑜,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的眼睛,猛地一挥手,对随从吼道:“我们走!”

两人再次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安全屋内,只剩下周瑾瑜和面如死灰的老交通员。

周瑾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像。煤油灯的光芒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

违逆命令的后果,他清楚。来自内部的暴风雨,或许比敌人的枪林弹雨更加可怕。他刚刚亲手将自己置于了组织的对立面,至少是老段所代表的那个层面的对立面。

前路,变得更加凶险和孤独。

但他不后悔。在信仰与命令之间,他选择了自己内心认定的、对革命事业最有利的道路。

即使,这条路上布满荆棘,需要他独自跋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完)

【下一章预告:周瑾瑜违抗刺杀命令,与老段彻底决裂。面对来自内部的巨大压力和“叛徒”的指控,他必须想办法破局。他能否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达到清除小野寺信的目的,又保全自己,继续追查“影子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