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老天爷下雨了！”
“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杀得好！杀得好啊！老天爷都开眼了！”
法场周围，无数灾民跪倒在地，任凭雨水打湿全身，激动得热泪盈眶，发出震耳欲聋的山呼！
在他们朴素的世界观里，这再明显不过了！
太子殿下杀了这些罪大恶极的贪官，上天立刻降下甘霖，这分明是天意！
是那些蛀虫惹得天怒人怨，如今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韦沉瑞几人相视一笑，太子这是连善后的理由都想好了。
日后若还有那不开眼的，想拿“擅杀官员”来做文章，大可以直接怼回去：贪官一死，甘霖立至，此乃天意！有意见？找老天爷说理去！
这场雨，这场人心向背的展示，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与此同时，京城的氛围与甘州的肃杀截然不同，处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皇帝的万寿圣节。
荣王为博取圣宠，挽回之前袁仪一事和苏美人之事受损的圣宠，更是为了向朝野展示自己的能力，在此次万寿节上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从接待各国使臣的规格仪典，到宫宴上一器一物的摆设，乃至御花园中一草一木的修剪，无不极尽精巧，奢华盛大，将这万寿节办得既风光又体面。
果然，皇帝龙心大悦，在宫宴上对着这番盛景，没少夸赞荣王“用心”、“懂事”、“能为父分忧”。
得了这许多夸奖，荣王心中原本是志得意满，只觉得压过太子一头，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到了献寿礼一节，荣王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费尽心思，重金搜罗来的一株高达三丈、通体赤红、流光溢彩的珊瑚树，由十六名力士小心翼翼地抬上殿时，确实引来了阵阵惊叹。如此品相体量的珊瑚，堪称稀世奇珍。
可轮到明懿公主献礼时，她只捧着一卷看似寻常的宣纸，笑盈盈地呈给皇父。
皇帝好奇地展开，只见那长长的宣纸之上，密密麻麻、形态各异地写满了同一个“寿”字，细看笔迹，有工整的楷书，有略显稚嫩的描红，有沉稳的隶书，甚至还有些歪歪扭扭却极其认真的字迹。整幅长卷，汇聚了成千上万不同的“寿”字，蔚为壮观。
这正是那幅由“千位百姓共书”的万寿图！
明懿公主也会来事儿，还带着这副万寿图去了相国寺，供在佛前，日日诵经，这卷纸早被佛前香火薰入味了。
按皇上的说法，这万寿图已经沾了佛性！
皇帝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拿着那卷卷轴爱不释手，竟是逢人就夸，不止对着左右宗室，连带着次日见了文武大臣，没口子地夸赞：
“都说这些孩子里朕最偏心明懿，可你们瞧瞧，谁让这些孩子里，就数她最像朕，最懂得朕的心呢！”
“朕原也不喜那些金玉俗物，堆砌得再多，也不过是死物。朕看重的，是孩子们的一片孝心，是那份实实在在的心意！”
“唉哟哟，满殿的皇儿，就只有朕的明懿，真正明白皇父要的是什么哟！”
他是真喜欢这幅万寿图！
这不只是一份寿礼，这是他能向列祖列宗、向天下臣民展示的、他治下“海晏河清、万民归心”的铁证！是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更贵重的礼物！
荣王在一旁听得，几乎想当场糊他父皇一脸“呵呵”！
您不喜金玉俗物？那您倒是别收我那株三丈高的红珊瑚树啊！！我要真送你一张白纸，你那老脸又要挂起来了！
这口气还没顺下去，他就听见他那“不喜金玉”的皇父，乐呵呵地对着身边的内侍赵奇又道：“明懿这份寿礼，深得朕心！朕也不能亏待了她，那株红珊瑚树，便给她添做嫁妆吧！”
荣王：“……”
他感觉心口被狠狠插了一刀！合着他花了天大的价钱和心思，最终是给明懿做了嫁衣？！还真就是明懿的嫁妆了！
倒不是皇帝真不喜欢那株价值连城的红珊瑚，他此举实乃帝王心术，意在敲打荣王。
自太子前往甘州后，以孙相、李相为首的中立朝臣，还有以定国公为首的太子一党官员，在朝堂上骤然变得异常沉默，几乎不再就具体政务与荣王一派争执。
太子离京前，更是特意嘱咐过自己人：“除非事关生死存亡，否则不必与荣王一党做口舌之争，暂且隐忍。”
然后……然后这朝堂之上，就只剩下荣王及其党羽在活跃，上蹿下跳的安插人手。
皇帝起初还没太在意，甚至觉得太子一系势力被削弱是好事。但时间一长，他渐渐品出不对味儿了。
放眼望去只有荣王的人在朝堂上蹦哒，好似荣王的势力在朝中迅速膨胀，几乎形成了一家独大之势，皇帝的脸就沉下来了。
朕扶植你起来，是为了制衡太子，不是让你来制衡朕的！
再联想到之前已被查办的原吏部侍郎袁仪等人，明明看似中立，实则都悄悄被荣王收服，皇帝的疑心病立刻调转了方向，不再是冲着太子，而是全冲着荣王来了！
他甚至开始回忆起太子平时的种种好处，勤勉、孝顺、懂得分寸……至于荣王，皇帝一想起来，满脑子都是结党营私、野心勃勃！
这大约就是“远香近臭”吧！
于是，皇帝有事没事就要敲打荣王几句。
要么是挑剔他经办的事务有瑕疵，要么是申斥他举荐的官员能力不足，要么就是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意味深长地说几句“为臣者当恪守本分”、“莫要妄揣圣意，结党营私”之类的话。
荣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父皇的态度正在发生可怕的转变，这是要厌弃他了吗？
不就是苏美人落胎吗！至于吗！
巨大的恐慌之下，荣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卖力地收揽人心，加固自己的势力，以求自保。
而他越是如此，在皇帝眼中就越是“心怀叵测，不知悔改”。于是，皇帝敲打得越发勤快，力道也一次重过一次。
一个恶性循环，已然形成。荣王在自以为即将触碰到顶峰的时刻，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滑向深渊。
而那幅凝聚了万民“心意”的万寿图，则成了压垮荣王圣宠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