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和王均并肩往打印室走，路上人不少。教学楼大厅门口围了一圈学生，伸着脖子看公告栏。王均瞥了一眼，忽然笑出声：“又在贴谁的处分通知？”
陈宇默没说话，只想绕过去。
“哎，陈宇默！”一个后排的同学转头看见他，直接喊了出来，“你看学校通知！有你的事！”
他脚步一顿，王均已经拽着他胳膊往前走了两步。红底金字的文件贴在正中间，标题写着《关于授予陈宇默同学“校园榜样”荣誉称号的决定》。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心跳快了一下。
表彰理由写得很清楚：“在面对网络谣言与舆论压力时，坚守诚信、依法维权，展现出新时代青年应有的理性、担当与风骨。”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真没想到，这称号会给他。”
“本来以为只有奖学金得主才有份。”
“他这事闹得那么大，能挺过来就不容易，学校这次是真敢认。”
王均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实至名归啊。”
陈宇默没笑，也没推辞，只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会这样。”
他记得前几天还在笔记本上写计划，一条条列着要做什么、怎么安排时间。那时候想的全是自己能不能做到，根本没想过会被别人看见，更没想过会被学校正式点名表扬。
他退后半步，想离开人群，可陆续有认识的人上来打招呼。
“厉害了啊，以后就是校园名人了。”
“你是不是要上校刊封面？”
他应付了几句，拉着王均快步走开。到了打印室门口，他才停下，靠在墙边喘了口气。
王均看着他：“你紧张了？”
“不是。”他说，“就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早上他还想着要把新片子剪完，报名摄影展别错过截止时间。现在突然被拉到另一个轨道上，像是被人从日常里拎出来，放在了一个高一点的地方。
下午三点，礼堂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各班代表陆陆续续进场，前排位置留给了受表彰的学生和老师。陈宇默坐在指定的位置上，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紧。
台上的横幅写着“校园榜样表彰大会”，音响试音的声音响了两下，全场安静下来。
学校领导走上台，穿着深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陈宇默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位老师他见过几次，评审摄影展时点评很准，话不多，但每句都说到点子上。
领导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表彰决定。
“今天我们在这里，为一位同学授予‘校园榜样’荣誉称号。”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不是因为他获得了多少奖项，也不是因为他成绩排名靠前，而是因为他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选择了最不容易走的那条路——坚持事实，尊重规则，用行动回应质疑。”
台下没人说话。
“陈宇默同学在网络舆论的压力下，没有逃避，没有对抗，也没有沉默。他选择收集证据，配合调查，依法维权。这个过程没有人看到，但他做到了。这不仅是个人的胜利，更是我们希望所有学生都能具备的品质：清醒、克制、有责任感。”
陈宇默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他想起那些晚上翻聊天记录找线索的日子，想起发布会前反复修改发言稿的凌晨，想起第一次站在镜头前说话时喉咙发干的感觉。那时候他只想把事情说清楚，没想过这些会被谁记住，更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别人口中的“榜样”。
“现在，让我们欢迎陈宇默同学上台。”
名字被念到的时候，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
证书是硬壳封皮的，烫金字体。领导把证书递给他，低头说了句：“你是我们想让学生看见的样子。”
他点头，接过，说了声“谢谢”。
台下掌声响起，一开始零星，接着越来越响。他站在台上，目光扫过人群。有些人他不认识，有些是曾经在走廊里避开他视线的同学，还有几个是他班上的，正笑着鼓掌。
他没准备发言稿，只在心里想了两句。
“谢谢学校给我这个称号。”他说，“我会继续做一名诚实、努力的学生。”
话音落下，掌声更响了。
有人吹了口哨，后排传来笑声。他知道这话听起来普通，甚至有点傻，可这就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他不需要讲大道理，也不需要承诺未来要成为多大的人物。他只想守住最基本的底线——不说假话，不做亏心事，遇到问题不躲。
走下台时，有人递来一瓶水。他道谢接过，拧开喝了一口。水有点凉，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慢慢松了下来。
表彰结束后，他没急着走。几位老师在侧门附近站着聊天，看到他过来，其中一位招手叫住他。
“接下来学校有个文明宣传月活动，打算拍一组短视频。”那位老师说，“你有没有兴趣参与策划？”
他想了想：“可以试试。”
“不用你现在就答应。”老师笑了笑，“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做事踏实，大家也都看得到。如果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做个有意义的东西。”
他点头：“等我忙完摄影展报名，回头跟您细聊。”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
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块明亮的光斑。他手里还拿着证书，外壳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走到楼梯口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的消息。
有人把表彰大会的照片发上来了，图里的他站在台上，手里拿着证书，神情平静。下面一堆回复。
“默哥牛啊！”
“这称号实打实挣来的，服气！”
“下次粉丝见面会记得带上我！”
他看了一遍，没回，把手机放回口袋。
刚走下两级台阶，迎面跑上来一个女生，手里抱着一叠传单。
“陈宇默！”她气喘吁吁地停住，“能签个名吗？就一张，我想贴在宿舍墙上。”
他愣了一下，接过笔，在传单空白处写下名字。
女生高兴地跑了。他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以前他怕被人注意，怕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现在，有人主动靠近他，不是为了质疑，而是因为认可。
这种感觉不一样。
他继续往下走，穿过教学楼之间的空地。风有点大，吹得树叶子哗哗响。几个学生坐在花坛边吃零食，看到他经过，其中一个抬起头，笑着说：“榜样好。”
他也笑了：“别闹。”
走到图书馆前的小广场时，他又停下来。这里昨天还是普通的休息区，今天多了几张新贴的海报，上面印着本次获奖学生的照片和简介。他的那张在正中间，配的文字还是那段表彰理由。
他站了几秒，没多看，转身朝宿舍方向走去。
路上碰到两个低年级的男生，背着相机包。
其中一个认出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是陈宇默吧？我们是摄影社的。听说你要报今年的摄影展，能不能看看你的作品？”
“还没定稿。”他说，“等展出了你们再看。”
“行，那到时候一定去。”
他点点头，继续走。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他走过操场边的长椅，看见一对情侣坐着聊天，桌上摊着一本书，封面是他上次发布的短片截图。
他没停下，也没多看。
回到宿舍楼下，他抬头看了眼自己的窗户。灯还没开，房间里黑着。
他摸出钥匙，慢慢往上走。
刚到二楼拐角，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条私信。
来自一个不认识的账号，只写了句话：
“你那天在礼堂说的话，我录下来了。放在我儿子睡前故事列表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