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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议已定,杨行密立刻开始布局。他先是刻意在少数将领面前流露出对朱延寿“怂恿南征导致大败”的强烈不满,营造舆论。随后,便以商议军情、稳定局势为名,派人去传唤朱延寿。

朱延寿此时还蒙在鼓里。他虽然也有些担心前线战局,但自恃身为杨行密的妹夫、军中老将,并未想到杀身之祸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接到传唤,他只带了寥寥几名亲随,便轻装简从,来到了节度使府的正堂——节堂。

节堂之内,气氛肃穆,却不见杨行密的身影。只有几名按刀而立的侍卫,眼神低垂,看不出情绪。

“主公何在?”朱延寿皱了皱眉,向堂内值守的牙将问道。

牙将躬身回答:“朱将军稍候,主公片刻即来。”

朱延寿不疑有他,便在堂中踱步等待,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大舅子可能的责问,甚至想着如何为自己辩解,将南征失利的责任推给田頵等人(反正死无对证)。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杨行密,而是死神!

突然,节堂两侧的屏风后和侧门处,涌出数十名顶盔贯甲、手持利刃的甲士!为首者,正是面色冷峻如铁的刘威!

朱延寿瞬间意识到不对,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刘威!你想干什么?!”

“奉主公令,诛杀蛊惑军心、致使我军大败的奸贼朱延寿!”刘威根本不给他多说的机会,猛地一挥手,“杀!”

“杨行密!你无耻!你敢杀我?!我是你妹夫!”朱延寿惊怒交加,一边仓啷拔刀,一边嘶声怒吼。他的几名亲随也拔刀欲抵抗。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刘威带来的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人数占绝对优势。刀光闪烁,血花飞溅!朱延寿的亲随几乎在照面间就被砍倒在地。

朱延寿本人武艺不俗,困兽犹斗,接连劈伤了两名甲士。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数把长刀从不同方向刺入身体!

“呃啊——!”朱延寿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手中战刀当啷落地,身体晃了晃,怒目圆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节堂光滑的地砖。

直到此时,节堂后方才传来脚步声。杨行密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地上朱延寿那尚在微微抽搐的尸体和怒睁的双眼,而是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脸上适时地露出了“痛心疾首”和“愤怒”的表情。

“唉!延寿!你……你为何要如此逼我!”杨行密捶打着座椅扶手,声音“沉痛”,“若非你屡进谗言,极力怂恿,说什么浙西空虚、唾手可得,我岂会背弃与钱王的盟约,行此不义之事?致令我淮南数万精锐损失殆尽,田頵、徐温等大将殒命!你……你死有余辜啊!”

他这番表演,与其说是给死人听,不如说是给在场的刘威和甲士们看,更是为了不久后传扬出去,给天下人,尤其是给钱镠一个“交代”。

戏,要做全套。

杨行密随即下令,以“朱延寿谋逆同党”的罪名(尽管刚刚还说是“怂恿南征”,但罪名可以随意罗织),派兵直扑朱府!

朱府上下尚不知大祸临头。军队闯入,见男丁就杀!朱延寿的子侄、成年的兄弟、甚至部分家丁门客,凡是男性,几乎被屠戮殆尽,府内哭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血流成河。

而朱延寿的妻子,也就是杨行密的亲妹妹,以及其他女眷,则被强行带走,秘密软禁在一处别院之中,严加看管。杨行密特意吩咐,不得虐待,但要绝对控制,尤其是他的妹妹,将来还有“大用”。

做完这一切冷酷无情的清洗,杨行密回到书房,亲笔撰写给钱镠的“请罪信”。

他摒弃了以往平起平坐的口吻,极尽谦卑之能事:

“郡王尊上麾下:仆行密顿首再拜……” 开篇便以“仆”自称,尊钱镠为“郡王尊上”(此时钱镠尚未封王,但杨行密故意拔高,极尽奉承)。

信中,他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已伏诛”的朱延寿身上,称其“包藏祸心,荧惑圣听(指自己)”,“挟私怂恿,构衅邻好”,致使自己“一时昏聩,误信谗言”,方有此次“唐突进兵,冒犯虎威”之举。

他痛陈此次大败是“天降责罚”,自己“追悔莫及”,“肝肠寸断”。如今已“幡然醒悟”,诛杀首恶朱延寿全族,以明心迹。

最后,他恳求钱镠“大人大量”,“念在往日并肩之情”,“恕仆昏悖之罪”,并表示愿“倾府库所有”,进献珍宝,永结盟好,绝不再犯。

写完这封字字“恳切”、实则充满算计的请罪信,杨行密命人打开府库,将多年来积攒的金银珠玉、古玩字画、绫罗绸缎,挑选其中最珍贵、最耀眼的部分,装了足足数十大车。

然后,他命人将朱延寿的首级用石灰仔细腌渍,装入一个精美的木匣中。

“刘威,”杨行密将信件和木匣郑重交给这位刚刚替他完成了血腥任务的心腹,“此番,还需劳你亲自过江一趟。带上这些礼物,还有朱延寿的人头,去见钱镠。务必……务必让他相信我的‘诚意’和‘悔过’之心!”

刘威看着杨行密那看似平静,实则深处隐藏着惊惧与期盼的眼神,心中复杂万分。他接过木匣,只觉得这盒子沉重无比,里面不仅装着一颗人头,更装着杨行密的恐惧、冷酷和摇摇欲坠的霸业。

“末将……定不辱命。”刘威躬身领命,带着车队和护卫,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前往江南的求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