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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钱镠在润州都统府颁布“景福改制”,将七镇之地细分为八道、四十余州,并完成四十万大军的重新整编部署时,他或许并未完全意识到,自己在短短半年间鲸吞武昌、荆南、江西三镇的雷霆之势,如同投入晚唐这潭死水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已演变成席卷天下的惊涛骇浪。

天下的目光,从未如此一致地投向东南。

汴州,宣武军节度使府。

朱温捏着手中汇集了南方剧变详情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苦心构建的“困镠”战略,不仅未能遏制钱镠,反而像是给对方送去了征伐的借口。杜洪、成汭、钟传……这些或明或暗的盟友,如今非死即降,连带将他们经营多年的地盘和军队,都拱手喂给了那头东南猛虎。

“钱镠……好一个钱镠!”朱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强烈的忌惮,“半年!仅仅半年!三镇之地,十余州,数十万兵马……竟被他如此轻易吞下消化!”

谋士敬翔立于下首,眉宇间也满是凝重:“大王,钱镠此举,非比寻常。其用兵之诡谲迅猛,已远超寻常藩镇兼并。更可虑者,是其战后整合之能。析州郡,设道府,整编大军,脉络清晰,章法严谨。全然不顾大唐规制,实乃……为立国所备也。”

朱温猛地抬头,眼中寒光闪烁:“立国?他想在江南当皇帝?!”

“纵不称帝,其势已成。”敬翔沉声道,“观其疆域,北抵淮泗,西至荆峡,南括赣水,东临大海。土地之广,人口之众,财赋之丰,甲兵之利,已非当年孙儒、董昌之辈可比。其最差,亦是划江而治,成刘裕、陈霸先之业。”

“刘裕、陈霸先……”朱温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他们都是以南伐北的枭雄。尽管目前无人认为钱镠有能力彻底统一天下——毕竟历史尚未有南方政权完成此等壮举——但一个稳固、强大的南方政权,足以彻底改变天下格局。

“不能再等了!”朱温豁然起身,眼中杀机毕露,“必须尽快解决河东这个心腹大患!绝不能让钱镠在南方安稳发展,更不能让他有机会与李克用勾结,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同样的震撼也冲击着太原的李克用。

沙陀王听着义子李嗣昭禀报南方局势,独眼中精光闪动:“好家伙!钱镠这南蛮子,不声不响,竟弄出这么大动静!朱三那厮,怕是坐不住了吧?”

李落落年轻的面庞上带着兴奋与思索:“父王,钱镠坐大,对朱温威胁最大。其势若成,朱温必将陷入两面受敌之窘境。此乃我军之良机!当趁朱温注意力南移,加紧攻略昭义、河阳,扩大我在河东南部之优势!”

李克用重重一拍案几:“说得对!朱温老贼想吃掉我,现在家门口又来了只猛虎,看他如何应对!传令下去,各军加紧操练,储备粮草,等待时机,给朱温来个狠的!”

而在相对封闭的蜀中,西川节度使王建与东川节度使顾彦晖,此刻的心情更是复杂。

成都府内,王建看着地图上已然与三峡接壤的“江陵道”,面色凝重。虽然“钱镠……其志非小啊。”王建对麾下心腹道,“如今他整合南方,下一步,是北上与朱温、李克用争锋,还是西图我巴蜀?”

谋士周庠沉吟道:“主公,钱镠新得三镇,亟需消化。短期内应无力西顾。然其势已成,巴蜀与之接壤,未来必为心腹之患。当务之急,是尽快结束东川战事,一统两川,方有与之抗衡之力!”

而在东川的梓州,顾彦朗更是倍感压力。他虽然趁机占据了夔忠万三州,但离得近更能感受到钱镠扑面而来的威势。西有王建虎视眈眈,东有钱镠这个新崛起的庞然大物,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王建与钱镠,皆非善类。”顾彦朗忧心忡忡,“如今之势,犹如昔日魏、蜀、吴。若真成三国之局,我东川势微,该当如何自处?” 是联合王建共抗钱镠,还是向钱镠示好以制衡王建?抑或是……他与王建之间,必须先决出胜负,整合两川之力,才能参与这天下棋局?

钱镠在景福二年夏秋之交的这一系列雷霆行动,确实如同给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晚唐天下,按下了争霸的“快捷键”。

原本北方朱李争霸是主线,南方诸镇混战是支线。如今钱镠异军突起,将南方整合成一个强大的政治军事集团,使得天下从“双雄争霸”隐约呈现出“三足鼎立”的雏形,尽管这第三足目前还立足于南方。

朱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压迫,必须尽快解决李克用,避免两线作战。李克用也同样看到了机会,欲趁朱温分神之际扩大战果。北方的最终对决,因钱镠的刺激而大大提前。

同时也激发了连锁反应:蜀中的王建、顾彦朗加快了内部整合的步伐;山南东道的赵匡凝也开始这个新邻居的巨大威胁;甚至更南方的岭南、福建,也开始警惕地关注着这个强大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