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镇的初冬总裹着层土腥气,连片的红薯窖从镇口挖到山根下,刚出土的红薯堆在院坝里,风一吹,带着窖里的湿寒和薯藤的清甜,飘得满镇都是。林薇抱着薄荷苗下车时,叶片的翠绿凝着细霜,叶尖泛着淡紫 —— 脉心珠碎片沉得发暗,像浸了窖水的薯块:“是‘寒湿郁肺伴气促’的脉气,薯农秋冬总往红薯窖里搬薯,窖里缺氧又湿寒,肺里的气堵得慌,老病号最易栽。”
“医官!快跟俺去救俺爹!” 个穿灰布袄的后生扛着半袋红薯跑过来,袋口的红薯沾着泥,后生脸上沾着窖底的黑土,急得声音都劈了:“爹在窖里搬红薯时突然倒了!抬出来时脸紫得像窖里的紫薯,喘得只剩半口气,喝了姜汤也没缓过来!” 后生叫阿薯,是镇里的种薯能手,他家的红薯窖深三丈,每年这时候都要雇人搬薯,他爹守了这窖二十年,今年偏就出事了。
跟着阿薯往薯窖跑,脚下的路铺着晒干的薯藤,踩上去软塌塌的,窖口飘着白汽 —— 那是窖里的湿寒遇着外面的冷风,阿薯的娘正趴在窖边哭,几个汉子围着躺在草席上的老人,手忙脚乱地掐人中。老人蜷在草席上,胸口剧烈起伏,每喘一下都像扯着根线,嘴唇紫得发亮,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红薯干。
沈知远没敢耽搁,立刻蹲下身,先摸老人的颈动脉 —— 跳得又弱又快,像快断的纺线;再搭脉,指尖按在腕上,脉气沉细如丝,还带着颤,像窖里晃动的薯藤;掀开眼皮,眼白泛着青,舌苔白腻得能刮下层泥。“是寒湿郁肺加缺氧!窖里的浊气堵了气道,还耗了肺气,光靠熬药来不及!” 沈知远说着,朝林薇喊:“把药箱里的‘测氧仪’和‘氧囊’拿出来!”
小石头赶紧凑过去,看着林薇从药箱最底层取出个铜壳小盒子 —— 盒面上有个圆形表盘,盘里刻着细密的刻度,还有根能转动的指针,旁边连着根细铜针;另一个是皮囊式的东西,上面缝着布带,像个鼓起来的小枕头。“这是啥?比上次的听息器还怪!” 阿薯凑过来,盯着铜壳盒子满脸疑惑,手都不敢碰。
“这是长安太医院新制的‘测氧仪’,能测人肺里的气够不够。” 林薇说着,把细铜针轻轻扎在老人的指尖,铜壳盒子里的指针慢慢转起来,最后停在 “六” 的刻度上,她脸色一沉:“血氧只有六成,正常得八成以上,再拖就危险了!” 沈知远接过那个皮囊烟囊,捏了捏 —— 囊里鼓着气,他把囊上的细竹管对准老人的鼻孔,用布带轻轻固定:“这是‘氧囊’,里面装的是浓些的气,能帮着肺里补气,先把气续上,再熬药。”
小石头蹲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手里的笔记本飞快地画:测氧仪画成铜壳圆盒,标上 “扎指尖、看指针、六成危险”;氧囊画成鼓囊囊的皮囊,标上 “对鼻孔、补氧气、救急”。“沈叔叔,这指针转到多少才算好?” 他指着测氧仪的表盘,声音里带着急。“转到八成以上,嘴唇不紫了,才算缓过来。” 沈知远说着,让小石头盯着表盘,“你帮着看,指针动一下就说一声。”
阿薯在旁边看得发愣,刚想伸手碰氧囊,被林薇拦住了:“别碰,这囊里的气得慢慢放,放快了会呛着。” 她边说边教阿薯扶着老人的头,让鼻孔对准竹管:“窖里缺氧最要命,以后进窖前得先把窖口敞半个时辰,再点个火把伸进去,火把不灭才敢进 —— 这比啥都管用。” 阿薯赶紧点头,眼睛盯着老人的嘴唇,盼着那层紫能淡些。
苏沐这时已经在院坝里支起了灶,手里拿着刚从阿薯家灶房找的炒薯梗 —— 是去年晒的,深褐色,带着股焦香。“薯镇的寒湿得用薯梗来化,” 苏沐边说边把薯梗剪成小段,“炒薯梗能温肺理气,比槐米更贴薯镇的脉气,再配茯苓祛湿,生姜祛寒,加把薯干熬,借薯地的气助药效。” 小石头盯着测氧仪,见指针慢慢爬到 “七成”,赶紧喊:“沈叔叔!指针动了!到七成了!” 沈知远松了口气,摸了摸老人的胸口:“气顺些了,再熬药把寒湿化掉,就稳了。”
可没等药熬好,氧囊里的气就快空了 —— 皮囊慢慢瘪下去,测氧仪的指针又往下掉,眼看要回到六层。阿薯慌得直跺脚:“这可咋整?气没了咋办?” 小石头突然想起林薇刚才说的窖口通风,赶紧拉着阿薯往窖口跑:“把窖口的盖子全打开!再拿扇子往窖里扇风,让新鲜气进来!” 两人抱着扇谷的大扇子,对着窖口使劲扇,风裹着薯香灌进窖里,再飘到老人身边。
沈知远则把氧囊的竹管对准窖口,让新鲜气灌进囊里:“这样能续点气,先撑到药好。” 苏沐这时把熬好的药端过来,药里飘着薯干的甜香,她舀了小半碗,吹凉了,用小勺慢慢喂进老人嘴里:“这药带薯甜,不苦,喝了能帮着化寒湿,气就更顺了。” 老人抿了两口,眼睛慢慢睁开,嘴唇的紫开始淡了,测氧仪的指针又往上爬,这次爬到了 “七成五”。
“管用!这药真管用!” 阿薯的娘哭着说,手里攥着刚晒的薯干,要往药碗里加。苏沐笑着拦住:“够甜了,再加就腻了,等老人好点,再吃薯干补力气。” 小石头这时已经把测氧仪的用法记在了笔记本上,还画了个小窖口,标上 “进窖前敞口、点火把、防缺氧”,他凑到老人身边,小声说:“爷爷,再忍忍,药喝了就好了。”
太阳偏西时,老人已经能靠在椅上喝药粥,测氧仪的指针稳稳停在 “八成二”,嘴唇的紫全退了,还能说两句小声话。阿薯捧着测氧仪,翻来覆去地看:“这玩意儿比俺们看嘴唇准多了,以后进窖前,俺也想测测自己的气够不够。” 沈知远笑着把测氧仪递给小石头,让他教阿薯用:“扎指尖时轻些,别扎太深,指针到八成以上就安全,不到就多敞会儿窖口。”
小石头拿着测氧仪,一步一步教阿薯:“先把铜针擦干净,再扎指尖,看指针转……” 阿薯学得认真,扎自己指尖时,见指针到了 “八成五”,高兴得笑了:“俺的气够!以后就能放心进窖了!” 苏沐把方子写在薯木板上,特意标注:“缺氧急时用测氧仪(指针低于八成用氧囊),进窖前敞口通风、点火把,炒薯梗配茯苓熬药,加薯干增甜”,交给阿薯:“以后搬薯别贪快,窖里待久了就出来透透气,按这个法子来,保准没事。”
离开薯镇时,阿薯往马车上塞了不少烤红薯、炒薯梗,还有袋晒干的薯干。“下次来,俺给你们烤最好的红薯!” 阿薯站在薯窖边,挥着测氧仪喊,脸上的黑土还没擦干净。林薇靠在车边,手里攥着块烤红薯,薄荷苗的叶片已不再泛紫,翠绿得发亮。沈知远递给小石头一块烤红薯:“尝尝,这是你用新法子救的人,红薯甜不甜?” 小石头咬了一口,甜得流汁,使劲点头:“甜!还知道了测氧仪和通风能救急,以后再遇到窖里的事,俺也会处理了!”
马车驶离薯镇,身后的红薯窖在夕阳里泛着暖光,薯藤飘落在车辙旁,像铺了层金。车厢里,烤红薯的香混着药香,小石头捧着笔记本,在 “新疗辅助” 那页写下:“测氧仪看血氧(八成以上安全),氧囊补氧气,进窖通风点火把,炒薯梗配药化寒湿”,还画了个小小的红薯窖。陆衍凑过来,笑着说:“现在不仅会用听息器,还能玩转测氧仪,连预防的法子都想得到,以后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小医官了。”
沈知远和林薇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小石头刚才扇窖口、教阿薯用测氧仪的样子 —— 那是烤红薯的甜,是薯镇的暖,更是 “古法打底,新术救急” 的成长香。马车跑在初冬的路上,风里带着薯香和药香,小石头的笔记本上,又多了一页沉甸甸的收获,随着车轮转,飘向更远处的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