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点苍山的轮廓就浸在淡紫色的雾霭里。陈默背着药篓站在山脚下,看着刘伟将一把铜制小锄别在腰间,忍不住笑:“你这装备比李爷的洛阳铲还精致。”
“这是太外公传下来的‘采药锄’,”刘伟摩挲着锄柄上的包浆,“说是用点苍山的老铁木做的,挖草药不伤根。”他往陈默手里塞了个竹编的小篮,“云雾草得用这个装,沾了铁器会失了药性。”
李爷扛着他的“老伙计”洛阳铲,哼哧哼哧跟在后面,见了竹篮直撇嘴:“讲究真多,当年我在罗布泊挖矿石,直接用麻袋……”话没说完就被林夏拽了一把——前面的刘伟正弯腰查看路边的植物,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宝贝。
“这是‘七叶一枝花’,”刘伟指着一株顶着紫色花苞的草,“账册里说,配玉琮粉能治蛇咬伤,去年山里有个猎户被五步蛇咬了,就是用这方子救回来的。”他小心翼翼地用小锄挖起草药,抖掉根部的泥土,放进身后的药篓,“挖这种草得留三分根,不然明年就长不出来了。”
陈默跟着学样,蹲下身观察叶片的纹路。晨光穿过雾气,在草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带着股草木的清气。他突然觉得,比起古墓里的阴兵和机关,这些安静生长的植物更让人心里踏实。
山路渐渐陡峭,雾气也浓了起来,能见度不足五米。小张举着相机,镜头前总蒙着层水汽,拍出来的照片像幅水墨画。“刘伟,这云雾草到底长啥样?”他揉着冻红的鼻尖,“再往上走,我这相机都要结霜了。”
“快到了。”刘伟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块巨石,“云雾草只长在‘望云台’的石缝里,那里常年有云气缭绕,所以才叫这名。太外公说,这草吸的是山巅的‘灵气’,药效比别的地方强十倍。”
绕过巨石,眼前果然豁然开朗——一块平坦的石台悬在半山腰,云气像白色的绸缎在台边流动,石缝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花瓣薄如蝉翼,在风里轻轻颤动,正是他们要找的云雾草。
“小心点,”刘伟拉住差点往前冲的老周,“这石台边缘的土松,去年有个采药人掉下去过。”他从背包里摸出条麻绳,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一头递给陈默,“我下去挖,你们在上面拽着。”
陈默接过麻绳,手心被勒得有些发麻。刘伟踩着石缝往下挪,身影渐渐被云雾吞没,只能听见他偶尔喊一声:“这边有一大丛!”或是“小心,这石缝里有蛇!”
老周蹲在台边,往下面扔了块小石子,半天没听见回声,忍不住咋舌:“这要是掉下去,神仙都救不活。”
李爷却盯着石台上的纹路发呆,突然“咦”了一声:“你们看这石头上的刻痕,是不是和玉琮上的云雷纹有点像?”
陈默凑过去细看,果然,石台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刻痕,虽然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但盘旋的走势与完整的玉琮如出一辙。“难道这望云台也是陈家祖辈留下的?”
“多半是。”林夏用指尖拂过刻痕,“你看这磨损程度,最少有百年了。说不定当年陈禾就是在这里发现云雾草的,还特意刻了纹路做记号。”
正说着,麻绳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刘伟的声音从云雾里传来,带着几分慌乱:“快拉我上去!有条青蛇!”
陈默和李爷赶紧使劲拽绳,刘伟的脑袋很快从云里冒出来,脸上沾着泥,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把云雾草。“差点被咬着,”他喘着气把草药递给陈默,“这草太金贵,不能让蛇给糟蹋了。”
草叶上还沾着云气凝结的水珠,凑近闻,有股淡淡的清苦香。陈默小心地放进竹篮,突然发现草根部缠着些暗红色的丝线,像是……血迹?
“这是啥?”他捏起丝线细看。
刘伟凑过来一看,脸色微变:“是‘血引’!太外公的账册里提过,给重症病人配药时,会用陈家后人的血沾在草药根上,说是能‘引药入经’。”他看向陈默,“这草上的血……难道是你祖上留下的?”
陈默心里一动,想起族谱里“血契”的记载,突然明白——陈家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止是玉琮和药方,更是这份用血脉连接的责任。他轻轻将草药包好,仿佛捧着的不是草,而是祖辈未说尽的嘱托。
下山时,云雾渐渐散去,露出山脚下的村庄,像撒在绿毯上的棋子。刘伟指着远处一片白墙黛瓦:“那是新建的社区医院,我跟院长说了,等把云雾草炮制好,就把太外公的方子献出来,让更多人能用上。”
“好主意。”陈默点头,“要是需要玉琮粉,我那里还有。”
李爷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老松树:“你们看那树洞里,是不是有东西?”
众人围过去,只见树洞里放着个小小的木盒,上面刻着个“禾”字。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玉佩,与陈默身上的那块正好能拼合,只是这块上面刻的是“回春”二字。
“是曾祖父的!”陈默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严丝合缝,“他当年肯定也常来这里采药,把玉佩藏在树洞里当记号。”
夕阳西下时,他们背着满满的药篓回到“回春堂”。刘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等他们,见了云雾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下好了,能配出治风湿的药了,村里好几个老人都等着呢。”
刘伟立刻忙活起来,将云雾草摊在竹匾里,又从陈默那里取了点玉琮粉,按账册里的比例混合。药香渐渐在院子里弥漫开来,与艾草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让人闻着就觉得安心。
陈默坐在门槛上,摩挲着合二为一的玉佩。月光爬上“回春堂”的匾额,新描的金漆在夜里闪着柔和的光。他突然想起刘伟说的话:“行医不是守着药铺,是走到需要的人身边去。”
“明天我跟你去社区医院看看。”陈默对刘伟说。
刘伟眼睛一亮:“真的?我正愁没人帮我整理药方呢!”
李爷蹲在院子里,用洛阳铲在地上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等忙完这事,咱们去趟丽江,听说那里有座明代的药王庙,说不定也藏着陈家的故事……”
小张举着相机,对着月光下的药篓拍个不停,镜头里的云雾草像撒了层银粉,美得不像真的。
陈默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所谓的旅程,从来不是为了找到某个终点,而是在走走停停里,慢慢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就像这云雾草,长在山巅的石缝里,看似孤单,却用自己的存在,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夜风穿过药铺的窗棂,带来山巅的清冷空气,也带来了新的约定——关于传承,关于善意,关于那些藏在药香里,永远不会褪色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