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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的归来,如同一块投入深宫古潭的巨石,表面涟漪终会平复,但潭底早已暗流汹涌。国宴上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虽以两人的克制守礼告终,却在司马锐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他亲眼看到了林昭的沉稳与锋芒,也看到了慕容雪在面对“故人”时那份近乎完美的冷静。这份冷静,反而让他觉得更加不安。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驾临含章阁,有时甚至白日里也会突然出现,美其名曰“看看雪儿在读什么书”,目光却时常带着审视,流连在慕容雪的脸上、书案上,乃至她偶尔出神望向窗外的瞬间。他赏赐越发丰厚,言语愈发温和,但那种温和之下,是帝王者掌控一切的、不容置疑的试探。

慕容雪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更加小心地扮演着温顺妃嫔的角色,将对父亲旧案的关切、对自身处境的忧虑,都深深埋藏起来。只有在深夜独处时,那强压下的疲惫才会悄然浮现。她与司马锐之间,那场风波后勉强修复的关系,仿佛一面有了细微裂痕的琉璃,看似完好,却已禁不起丝毫碰撞。

这日,司马锐下朝后心情似乎不错,带来了一幅新得的《北疆堪舆图》,兴致勃勃地铺在含章阁的书案上,与慕容雪讨论边境防务与屯田之策。慕容雪依偎在他身旁,仔细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目光专注地落在地图上山川河流的标记上。

正当司马锐讲到一处关隘的重要性时,高德忠悄无声息地进来,呈上一份密报,低声道:“陛下,镇北将军林昭递上的北狄各部最新动向分析。”

司马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接过密报,展开浏览。慕容雪下意识地垂眸,端起茶盏,掩饰性地轻啜一口,心中却不由自主地一紧。

司马锐看得很仔细,半晌,他放下密报,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地图上北狄王庭的位置,忽然像是随口问道:“雪儿,依你之见,林昭这份对北狄内部矛盾的分析,是否切中要害?”

慕容雪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问题,看似咨询她的看法,实则凶险无比。若她赞许,便有借机褒奖“故人”之嫌;若她贬低,又显得心胸狭窄,且可能误导军国大事。

她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地图,语气平和而客观:“陛下,妾身久居深宫,对北狄情势所知甚浅,岂敢妄断大将之策。不过,观林将军所析,其依据多为实地探查与俘虏口供,条理清晰,对左谷蠡王部与其他部落的矛盾剖析尤为深入。想来,李牧将军身处前线,结合军情,自有更准确的判断。陛下圣心独断,兼听则明便是。”

她将评判权推给了前线的李牧和司马锐自己,只客观陈述林昭分析的依据和特点,不置褒贬,完美避开了陷阱。

司马锐侧头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倒是谨慎。”他伸手,略带薄茧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动作亲昵,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在朕面前,也需如此字斟句酌么?”

慕容雪心中一寒,抬起眼,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而无辜:“陛下,军国大事,关乎边疆安稳,黎民福祉,妾身不敢不慎。妾身愚见,若能对陛下有一丝参考,便是万幸,岂敢因私废公,妄下论断?”她再次强调了自己“为公”的立场。

司马锐凝视她片刻,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最终,他收回手,淡淡道:“罢了,你说得对。”他不再看她,将注意力转回地图上,但之前那份融洽的气氛,已荡然无存。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之间的交谈变得干巴巴的,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膜。司马锐很快便借口前朝还有政务,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慕容雪缓缓坐回椅中,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锦书担忧地上前:“才人……”

慕容雪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她疲惫地闭上眼。司马锐的猜忌,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她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回应,都可能成为网上的绳索。而林昭的存在,就是那张网上最尖锐的倒钩。

几日后,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马球赛,宗室子弟和部分年轻将领受邀参加。司马锐携慕容雪同往观赛。赛场之上,林昭一身戎装,纵马驰骋,技术精湛,气势如虹,引得看台上阵阵喝彩。他脸上那道伤疤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却更添了几分悍勇之气。

司马锐看得兴致勃勃,不时点评几句。慕容雪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目光看似落在赛场上,实则放空,不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过多停留。

一场激烈的角逐后,林昭所在的红队获胜。司马锐龙心大悦,下令赏赐。当林昭下马谢恩,走到看台前时,司马锐忽然笑着对身旁的慕容雪道:“林将军马术精湛,颇有当年慕容老将军之风。雪儿,你说是吗?”

又来了!慕容雪的心猛地一沉。司马锐总是在这种看似随意的场合,用最不经意的方式,将她与林昭、与过去捆绑在一起,反复试探她的反应。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目光快速扫过台下垂首而立的林昭,然后看向司马锐,轻声道:“陛下说的是。武将家风,一脉相承,皆是为国效忠。妾身父亲若在天有灵,见如今军中才俊辈出,亦当欣慰。”她再次将话题引向“忠君报国”的大义,回避了任何个人化的比较和情感关联。

司马锐哈哈一笑,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但慕容雪却从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他在失望什么?希望她没有失态?还是失望她始终如此“完美”地应对?

马球赛结束后,回宫的路上,司马锐一直很沉默。直到抵达含章阁外,他才停下脚步,看着慕容雪,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雪儿,若朕并非皇帝,只是一个寻常男子,你当日,可还会选择入宫?”

慕容雪愕然抬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这个问题,比之前的任何试探都更加直白,也更加残忍。它撕开了所有权力与身份的外衣,直指两人关系中最脆弱、最不堪探究的核心——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真情?还是全然迫于无奈?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说会?那是欺君,也是自欺。说不会?那便是将两人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彻底撕碎。

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慌乱,司马锐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淡漠:“朕随口一问,不必在意。”说完,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她一眼。

慕容雪独自站在宫门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只觉得秋风刺骨,寒意彻骨。那道裂痕,终究是在这一次次的试探与猜忌中,越来越深,直至难以弥合。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还能回到哪怕只是表面平静的状态。而林昭的归来,就像一面镜子,无情地照出了这份关系的千疮百孔。

(第六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