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城中许、李、薛三家!他们早就暗中投靠了曹操,说只要拿下将军家眷,下邳城便唾手可得!”
话音未落,吕布周身那股压抑到极致的煞气轰然引爆。
“封城!”
“陷阵营、狼骑营,全军出动!但凡许、李、薛三族,无论男女老幼,格杀勿论!凡参与今日叛乱者,杀!窝藏叛逆者,同罪!”
命令简洁、残暴,不带一丝转圜的余地。
他甚至没有给陈宫任何开口劝谏的机会,那股积压在胸中许久的暴戾,因家人的安危被触动了逆鳞,此刻彻底挣脱了枷锁。
一瞬间,下邳城仿佛从人间坠入了地狱。
原本仅仅是府邸周围的骚乱,迅速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城的血腥风暴。
铁蹄踏碎了深夜的寂静,一队队身披黑甲的陷阵营士兵如同沉默的死神,撞开一扇扇朱漆大门。
哭喊声、求饶声、兵刃入肉的闷响混杂在一起,冲天而起,让整座城市的夜空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城中百姓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他们紧闭门窗,瑟瑟发抖,听着窗外传来的惨叫,仿佛有无数厉鬼在街巷间穿行。
他们这才想起,这位新主公,不仅仅是赶走刘备的过江猛龙,更是曾于虎牢关下睥睨天下群雄的盖世魔神。
他的温和,只是对顺从者的假象,一旦被激怒,便会展现出最可怕的獠牙。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血色的黎明,下邳城的中心广场上,已经竖起了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
台下,数千名百姓被士兵们“请”来,他们面带惊恐,大气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焦臭味,令人作呕。
吕布一身玄甲,按剑立于高台一侧,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冰。
他的身后,吕玲绮(吕布女儿)被侍女搀扶着,小脸依旧苍白,但她没有退缩,一双大眼睛倔强地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昨夜的惊魂未定,反叛的三家率百余家奴冲击将军府,还好吕布回来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高台中央,陈宫一袭青衫,手持一卷竹简,在猎猎晨风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的面前,跪着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叛乱首恶,正是许、李、薛三家的家主与核心成员。
“下邳父老,静听!”陈宫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
“其罪一,背主求荣,暗通曹操,引外贼觊觎我下邳之地,当斩!”
“其罪二,兴兵作乱,袭杀主公家眷,泯灭人伦,罪不容赦,当斩!”
“其罪三,蛊惑良善,劫掠民财,致城中动荡,百姓不安,当斩!”
他每念一条罪状,声调便高亢一分,最后一个“斩”字落下,便有刽子手手起刀落。
噗嗤一声,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如喷泉般溅射而出,染红了高台的木板。
台下的百姓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许多人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血腥的审判并未停止。
“斩!”
刀光一次次闪过,人头一颗颗落地。
那冰冷的刀锋,仿佛不是在斩断脖颈,而是在斩断人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这已经不是审判,而是一场血淋淋的宣告。
陈宫那张文弱书生的脸,此刻在众人眼中,比手持屠刀的刽子手更加令人畏惧。
整个广场,化作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修罗场。
吕玲绮站在父亲身后,起初她被那残忍的场面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别过头去。
但她强迫自己看着,看着那些前一夜还企图将她置于死地的恶人,在父亲的威严下如同猪狗般被宰杀。
她看到父亲如山岳般屹立的身影,那背影为她挡住了一切风雨。
豆蔻年华(十三岁)的她眼中的泪光,在血光的映照下,渐渐凝固,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明白了,这就是乱世,这就是将门之女的宿命。
柔弱和眼泪,在这里换不来同情,只有力量,只有挥向敌人的屠刀,才能守护自己和家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杀戮会无休止地蔓延下去时,陈宫却在斩杀了所有主犯后,示意刽子手停下。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百姓,朗声道:“主公有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但!”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若有平日里鱼肉乡里、欺压良善之辈,趁机作乱,为虎作伥者,今日,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有冤屈,谁有旧恨,现在,站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百姓们面面相觑,在这等血腥的场面下,谁敢出头?
一片死寂中,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他指向人群中一个企图缩起身子的富商,嘶哑地喊道:
“军爷!小老儿指认他!就是他!他仗着是许家的远亲,昨日带人闯进我家,抢走了我女儿活命的口粮,还打断了我的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富商身上。
吕布眼神一动,高顺会意,如提小鸡般将那富商从人群中揪了出来,扔上高台。
“可有此事?”陈宫冷冷问道。
“冤……冤枉啊!”富商吓得屁滚尿流。
“把他女儿带上来!”陈宫根本不听他辩解。
很快,一个瘦弱的女孩被带到台前,看到老者,立刻哭着扑了过去:“爹!”
证据确凿。
“拖下去,斩了!”陈宫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这一幕,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百姓们压抑已久的恐惧,瞬间被一种名为“希望”和“愤恨”的情绪点燃。
他们看到,吕布的军队非但没有滥杀无辜,还帮他们申冤,在这个乱世可是弥足珍贵的。
“我指认!东街的王屠户,他昨天带人抢了我家的耕牛!”
“还有我!南市的刘三,他仗着人多,昨天打伤了我儿子!”
“大人!西城的李痞子……”
一时间,群情激奋,此起彼伏的指认声汇成了一股洪流。
原先怯懦观望的人群,此刻仿佛变成了审判官。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以为能借着叛乱浑水摸鱼的地痞、恶霸,被愤怒的邻里乡亲一个个从人群中揪了出来。
现场从一场官方的血腥镇压,变成了一场民间积怨的集体爆发。
杀戮持续到了黄昏,当最后一颗人头落地,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广场染成了凝固的暗红色。
血腥味与尘土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喘不过气。
百姓们的情绪也从激昂宣泄后的亢奋,渐渐转为疲惫和茫然。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陈宫再次走上高台。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宣布戒严或者其他严酷的法令。
然而,陈宫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洪亮声音宣布:
“主公有令!经此一役,城中宵小已除,百废待兴!为与民休息,自今日起,下邳全城,本年赋税,减免三成!徭役,尽免一年!”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百姓们愣住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血腥和杀戮之后,等来的不是更严苛的统治,而是天大的恩惠?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跪倒在地,激动地高呼:“主公仁德!温侯千岁!”
一声呼喊,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温侯千岁!温... ...”
“温侯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驱散了广场上空的血腥与阴霾。
百姓们脸上混杂着泪水、血污和最真诚的狂喜。
这荒诞的一幕,让血流成河的白日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庆典。
用最酷烈的手段清除异己,再用最直接的利益收拢人心,这血腥的一天,竟换来了下邳城的万民归心。
夜深,血迹未干的城市却已陷入了奇异的安宁。
吕布站在府邸的高楼上,俯瞰着这座彻底属于他的城池,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白日里那震天的欢呼。
他的怒火已经平息,但心中那股因家人被威胁而燃起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化作了更为冰冷的杀意,指向了城外的敌人。
他转身回到屋内,灯火下,一幅巨大的地图铺满了整个桌面。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掠过下邳,掠过广陵,最终停在了通往寿春的几条要道上。
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地图的边缘,发出极富韵律的声响。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处险要的隘口,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划破了他脑海中的所有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