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临近,江风刺骨,卷着水汽拍打在船舷上。
甲板上,吕布的铠甲闪烁着幽光,他如一尊雕塑,握着船舷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江面上连绵成片的火龙——那是一个时辰前赶来的敌军,彻底封死了他们所有的去路。
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身后的亲卫们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他们从未见过自家战无不胜的主公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方天画戟就斜靠在他身侧,这柄饮血无数的绝世凶器,在这宽阔无垠的江面上,竟显得如此无力。
陆地上的神,在水中,也只是凡人。
“奉先,有些不对劲。”一个沙哑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甘宁从船舱的阴影中走出,他身上还带着江水的湿气。
他不像吕布麾下那些悍勇的并州狼骑,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江湖草莽气。
吕布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刀:“讲。”
“太过安静了。”甘宁指着远处敌军的阵列,“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却不急于进攻,连叫骂和鼓噪都没有。这不像是围歼,更像是在……等待。江水流向、风势,都对我们不利。他们在等一个将我们彻底冲垮的时机。”
吕布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胸中的烦恶愈发浓烈,他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等?本将军何曾需要等别人的时机!一介水寇,也敢在本将军面前玩弄心计!若是在陆上,我早已率铁骑将尔等碾成齑粉!”
这声怒吼带着无尽的憋屈,回荡在甲板上。
然而,就在这暴躁的骂语中,甘宁的眼神却骤然一亮,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思绪。
他先前只是隐约觉得不安,却抓不住那线生机,吕布这句“碾成齑粉”却让他豁然开朗!
是了,既然无法从正面冲破,为何不能从内部,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将这铁索连环的阵势“碾碎”一个缺口?
“奉先!”甘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原先的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在下有一策,或可破此死局!”
甘宁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敌军阵列最前方,是三艘巨型楼船,如同三把铁锁,锁住了江面。只要凿沉其中一艘,敌阵必乱,我们便可趁乱突围!而凿沉它的方法,不在水上,而在……水下!”
“水下?”周围的将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正是!”甘宁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在下自幼熟识水性,麾下亦有二十名水性极好的弟兄,皆是能在水下闭气一炷香、来去无声的好手。给我半个时辰,在下定给敌军打个措手不及将敌军的旗舰龙骨凿穿,撕开一条生路!”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
潜入敌军腹心,在水下作业,任何一点意外都意味着连尸首都找不到。
吕布死死地盯着甘宁,他看到了甘宁眼中的自信。
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好。”吕布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江底的寒铁,“一定要活着回来!”
甘宁轻笑一声:“正好给你看看我水下的本事。”
片刻之后,二十一道黑影带着铁钩绳子如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江水,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为首的甘宁,口中横咬着一柄短刃,只用眼神示意,队伍便迅速散开,借助着夜色的掩护,朝敌军旗舰的方向潜去。
江水之下,是一个与水上截然不同的死寂世界。
冰冷的水流疯狂地掠夺着他们身上的热量,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耳膜,带来阵阵刺痛。
但甘宁和他的手下们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他们的动作协调而有力,犹如一群白条,精准地避开水面上的火光倒影,向着那庞然大物的阴影靠近。
(据我这国庆七天钓鱼经验,长江只有白条!)
终于,旗舰那巨大的船底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甘宁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贴了上去,冰冷的船壳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甲板上人员走动的声音。
他们找到了连接龙骨的关键铆钉结构,纷纷拔出背后的利斧铁钩,准备动手。
“上!”
甘宁打出行动的手势,随后双腿肌肉贲张,整个人如炮弹般弹射而起,手中沉重的铁钩“哗啦”一声甩出,精准地钩住了敌船高耸的船舷。
紧随其后的二十名好手,亦是百里挑一的亡命之徒,见头领已动,再无半分犹豫,纷纷效仿,铁爪飞索,如壁虎般攀附而上。
“敌袭!”凄厉的嘶吼声在甲板上炸响。
甘宁翻上船舷的瞬间,迎接他的是三柄雪亮的环首刀。
他人在半空,腰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手中的佩刀“夜獠”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快得只见一抹残影。
三颗头颅伴随着三股滚烫的血泉冲天而起,无头的尸身甚至还维持着前冲的姿势,重重地撞在一起。
鲜血溅了甘宁满脸,他却毫不在意,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珠,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甲板上,闻讯而来的江夏水兵如同潮水般涌来,黑压压的人群瞬间将他和八名亲卫分割包围,刀枪剑戟在火把的映照下,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转眼间,已有两名好手身中数刀,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
“甘宁,你这条锦帆贼,死到临头还敢猖狂!”
船楼上,一个身着校尉服饰的胖子身后,两个锦衣青年探出头来。
他们看着被百余人围困的甘宁,脸上满是得意的嘲讽,“今日,便让你这江中猛虎,变成一条死在这里的病猫!”
甘宁对他们的叫嚣充耳不闻,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飞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寻找着那万分之一的生机。
包围圈在不断收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压迫感。
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桅杆旁一卷因为匆忙而未来得及收紧的粗大麻绳上。
那麻绳的一端松松垮垮地垂在甲板上,另一端则高高地悬挂在通往船舱的主入口上方。
“哈!”甘宁猛地发出一声大喝,不是为了威慑,而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身前几名士兵同时挺枪刺来。
就在长枪及体的刹那,他猛地向后一躺,以一个铁板桥的姿势险之又险地避开锋芒,同时右脚精准地勾住一具尸体,奋力一甩!
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如同一颗人肉炮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梁氏兄弟所在的方向。
甲板上的士兵们下意识地扭头看去,阵型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就是现在!
甘宁如狸猫般从地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卷麻绳前,左手抓住绳头,右手持刀,双脚在船舷上奋力一蹬!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甘宁的身影冲天而起,他竟像一只林间的飞猿,抓着麻绳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弧线。
那姿势谈不上优美,甚至有些滑稽,可那股子一往无前的决绝,却让所有人都心头发寒。
他的目标,正是船舱入口处那两名持盾的守卫!
守卫显然没料到敌人会从天而降,只来得及抬起头,便看到一张带着嗜血笑容的脸在眼前急速放大。
“噗嗤!”
夜獠刀自上而下,一刀,便将两人连同他们手中的盾牌,从中劈成了四片!
滚烫的内脏和碎骨混着血浆,泼洒了一地。
甘宁稳稳落地,头也不回地闪身钻进了船舱。
甲板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梁氏兄弟脸上的嘲讽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废物!一群废物!还不快去追!”梁云回过神来,对着身旁的校尉怒吼。
那校尉脸上肥肉一颤,他双腿发软,哪里敢带头冲锋。
“你!去看看!”梁云一脚踹在校尉的屁股上。
校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知道自己不去,下场会更惨,只能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抽出佩刀,一步一挪地走向船舱门口。
他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了瞧,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飘出。
他鼓起勇气,壮着胆子踏入一步。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校尉浑身一僵,身体瞬间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眸子。
是甘宁!
他就靠在门边的阴影里,手中的夜獠刀,刀尖正缓缓地滴着血。
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扼住了校尉的喉咙,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流下,在寂静的船舱里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响,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竟是活生生被吓尿了。
甘宁厌恶地皱了皱眉,一把将瘫软如泥的校尉拖进了船舱深处。
片刻后,当甘宁拎着半死不活的校尉走出来时,甲板上的所有士兵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梁氏兄弟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别杀我们!船上的粮草……都给你!都给你!”
甘宁一脚将校尉踹翻在地,然后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直到对方口鼻窜血,发出痛苦的哀嚎,才将胸中的一口恶气吐出。
龙骨已经毁了,不需要再跟他们白费口舌,此船马上就要沉没,得赶紧找艘小船突围。
一刀了结胖校尉后,召集还活着的六名好手直接跳下水,潜出二里地。
而甘宁刚下水不久,舰船便缓缓下沉,庞大的船身牵动着铁锁连在一起的所有船只搅在一起,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吕布瞧准时机,带着所属的几艘战船接上甘宁等人后从一旁突围,而忙于砍锁链稳定船只的敌军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吕布突围。
突围后的吕布一路疾驰,终于看到一个可停靠的码头,众人经历了一场血战,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只想找个安稳的地方歇歇脚。
夜色下的丹阳城,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街角处一家酒肆灯火通明,喧闹的人声隐约传来,似乎能洗去这一身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