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将军在想什么?”吕布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而带着一丝沙场武人特有的坦荡。
文丑缓缓转过身,迎上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眸子,他握紧了长枪,声音沙哑:“在想此战过后,天下格局,又将如何。”
吕布勒住战马,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远方的天际线,而周围的零散曹军已经在被陆续召回中军,吕布没去管他们,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
文将军,可愿随我回营,见一位故人?”
故人?
文丑心中一动,能被吕布称为故人,且与自己相关的,能有谁?
他胸中气血翻涌,袁绍弃他而去,本该死得其所的自己却被吕布救下,现在要想活命就只能跟着吕布走了。
于是点头应道:“好。”
随即吕布让人牵来一匹战马,文丑虽伤痕累累,但还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力独自骑马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奔向远方。
跑了半日,终于回到了之前出发的初始地,在这里还留存着之前扎好的临时营地。
吕布的营地扎得极有章法,巡逻的士卒精神饱满,目光锐利,与袁军中常见的懒散形成了天壤之别。
文丑一路行来,心中越发沉重。
他看到的,是一支真正能征善战的百战之师。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文丑刚一踏入,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于沙盘前,凝神推演。
那人身着一袭青衫,虽清瘦了些,但脊梁挺得笔直,眉宇间不见丝毫阶下囚的颓唐,反而多了一份洞悉世事的沉静。
“公与先生……”文丑喉头干涩,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沮授缓缓转过身,看到文丑,他没有先回应文丑,而是转身,对着上首安坐的吕布,做出了一个让文丑肝胆欲裂的动作。
他整理衣冠,神情肃穆,而后双膝跪地,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清晰而坚定,响彻整个大帐:“沮授,拜见主公!”
“主公?!”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文丑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可是沮授啊!
那个宁死不屈,忠于袁氏,被誉为河北脊梁的沮授!
他怎么会……怎么会称吕布为主公?
文丑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坚守半生的忠义信念,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指着沮授,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吕布并未立刻扶起沮授,而是将目光转向文丑,平静地说道:“我知将军心中所想。但你可知,公与先生归我,非我所逼,乃天命所向。”
“天命?”文丑怒极反笑,笑声悲怆,“我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沮公与,你忘了主公的恩情了吗?”
沮授缓缓站起身,直视着文丑的眼睛,目光清澈如水:
“文将军,我从未忘记。但袁公要的,是袁家的天下,是四世三公的荣耀延续。
而我要的,是这天下百姓的安宁,是结束这乱世的真正霸主。
我曾以为袁公是,但我错了。我在袁军大营的马厩里想了很久,看得比谁都清楚。袁公外宽内忌,刚愎自用,河北基业,必败于其手。而吕将军……”
他顿了顿,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有席卷八荒之勇,吞吐天地之志,更有一颗愿意听取良言、善待真正才俊的心。这,才是值得我沮授赌上性命与名节去辅佐的明主!
况且我以自己的忠诚换取温侯率军救援袁公,既温侯归来,那必是已经护袁公渡河,现在也是授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一番话,字字诛心。
文丑胸口剧烈起伏,沮授所说的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他那早已动摇的信念之上。
吕布挥了挥手,亲兵们立刻摆上酒宴。
他亲自为文丑斟满一碗烈酒,举杯道:“今日不谈公事,只为故人重逢,为我军大胜,更为敬文将军这般真正的英雄!”
文丑心中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但武人的豪气让他无法拒绝。
他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如火线一般,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几碗酒下肚,他心中那股不服输的悍勇之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当”的一声将酒碗重重顿在案几上,站起身,一双虎目死死盯住吕布,沉声道:“吕将军,天下皆称你为‘天下第一’,我文丑不才,斗胆,想向将军讨教几招!”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一静。
吕布身后的亲卫皆面露不悦,认为文丑不知好歹。
吕布却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欣赏与战意:“好!我久闻河北文丑之名,今日能与将军切磋,实乃平生快事!不过文将军伤势未愈,需点到为止即可!”
他起身抓过立在一旁的方天画戟,大步走出帐外。
文丑也取回了自己的长枪,两人在营中的空地上遥遥相对。
火把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四周的狼骑们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请!”文丑低吼一声,不再客气,双腿猛地发力,整个人如一头出闸的猛虎,手中长枪化作一道毒龙,直刺吕布胸前要害。
这一枪,快、准、狠,蕴含了他毕生的功力。
然而,面对这雷霆一击,吕布只是随意地将画戟一横。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金铁交鸣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文丑只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从枪杆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退了三步。
他心中大骇,还未站稳,吕布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欺近。
方天画戟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时而如大鹏展翅,气势磅礴。
文丑咬紧牙关,将一身武艺发挥到淋漓尽致,长枪舞得密不透风,枪影重重,勉力抵挡。
两人转眼间交手了三十余合。
在旁人看来,是刀光戟影,杀气腾腾,打得难解难分。
但只有文丑自己清楚,吕布在喂招!
他每一次进攻,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而对方的每一次随意的反击,都逼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那种压迫感,让他几乎窒息。
五十回合后,吕布眼中精光一闪,一招“横扫千军”封死了文丑所有的退路。
文丑无奈,只得横枪格挡。
“铛!”
又是一声巨响,但这一次,文丑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枪。
那柄陪伴他多年的神兵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直接震飞,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深深地插入远处的地面。
与此同时,冰冷的戟刃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前,分毫不差。
戟尖散发的寒气,让他脖颈上的汗毛都根根倒竖。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全场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文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吕布,对方的呼吸依旧平稳,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对他而言不过是餐前的热身。
这一刻,文丑心中所有的不甘、骄傲、疑惑,都烟消云散。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下第一猛将”。
那不是一个虚名,而是一种绝对的、碾压性的实力。
他缓缓地,心悦诚服地,单膝跪了下去。
随即,他将另一条腿也屈起,双膝着地,对着吕布深深拜倒,用尽全身力气,发自肺腑地吼道:“末将文丑,愿为主公效死!”
这一声,石破天惊。
短暂的沉寂后,营地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高览与张合等人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纷纷上前。
吕布亲自上前,双手将文丑扶起,眼中满是英雄相惜的豪情:“能得将军相助,我霸业可成矣!”
篝火烧得更旺了,整个营地都沉浸在豪情万丈的喜悦之中。
文丑与,高览、张合等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只剩下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