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狭长，如同一条巨蟒的食道，而蔡瑁麾下的荆州军便是那群被香饵引诱，争先恐后钻入蛇口的鱼。
骑士的铁蹄踏碎了山间的宁静，卷起的烟尘遮蔽了月光，士兵们脸上洋溢着即将大获全胜的贪婪与狰狞。
在他们看来，吕军不过是惊弓之鸟，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将这份天大的功劳彻底攥在手里。
然而，就在荆州军的先头部队冲过一道狭窄的拐角，整个前军都已深入山道腹地之时，异变陡生！
“放！”
一声冰冷彻骨的断喝自山巅响起，仿佛死神的宣判。
下一刻，山道两侧的密林中，无数早已拉满的弓弦骤然松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箭矢如蝗，遮天蔽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天而降！
冲在最前方的荆州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猬，战马悲鸣着栽倒，将背上的主人甩飞出去，随即被后方无法停步的同伴踩成肉泥。
狭窄的地形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囚笼，前军堵塞，后军拥挤，荆州军瞬间乱作一团。
山坡上，张颌按着腰间刀柄，冰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畅快淋漓的笑意。
连日佯败所积压的憋屈与紧张，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沸腾的战意。
他看着下方乱成一锅粥的敌军，那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缓缓抽出佩刀，刀锋在月色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直指下方惊慌失措的蔡瑁帅旗。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吕军将士手持刀枪，如猛虎下山般从两侧山林中冲杀而出，将拥挤在山道中的荆州军无情地分割、包围、屠戮。
几乎在张颌发动总攻的同一时刻，桐城之下，一道更加致命的暗流正在涌动。
张辽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护城河下一处被淤泥和水草掩盖的暗渠中钻出。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的衣甲，一股下水道特有的腥臭扑面而来，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他身后，数十名精锐死士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人人嘴里咬着布条，将咳嗽与喘息压抑到最低。
这里是桐城防御体系中最不起眼的一环，一条被废弃的排污暗道，出口正对着南城门内侧的一处守备空虚的栅栏。
张辽打了个手势，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用浸了油的布裹住铁栅栏的锁链，再用特制的剪钳发力。
在一阵令人心悸的轻微“咯吱”声后，那道象征着内外之别的铁锁应声而断。
张辽深吸一口气，周身弥漫开一股孤胆深入的肃杀之气。
他没有丝毫犹豫，亲自带人潜入城中，将一捆捆浸透了火油的干草堆放在几处粮草库和营房的下风口。
随着他手中火折子亮起微光，几股浓烟冲天而起，在夜风的鼓动下，迅速向城中各处蔓延。
“南城！南城有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桐城的夜空。
文聘正立于北城楼之上，眉头紧锁地观察着城外吕军的动向。
当南城的警报传来时，他佯攻？
这种小把戏他早已看穿。
吕军主力在城外虎视眈眈，此刻在南城搞出动静，无非是想调动他的兵力，寻找北城防御的破绽。
“传令下去，南城守军稳住阵脚，不必惊慌！各部严守岗位，不准擅自调动！这必是吕布的诡计！”
文聘的声音沉稳有力，暂时安抚住了城头骚动的士兵。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城内数个方向突然火光冲天！
那不是小规模的骚扰，而是足以燎原的大火！
熊熊烈焰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浓烟滚滚，夹杂着士兵们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奔跑声。
内乱！
文聘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南城的佯攻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来自城内！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桐城守军本就紧绷的士气之上。
军心，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稳住！都给我稳住！救火队！快去救火！其他人，守住城墙！违令者，斩！”文聘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试图挽回颓势。
但城内已然大乱，士兵们看着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火光，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厮杀声，哪里还有心思守城？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文聘的命令在巨大的混乱与恐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双目赤红，死死攥住城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尽是无力回天的焦灼与愤懑。
“信号已起！全军攻城！”
东城外，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的陈兴看到了城内那道冲天火光，眼中瞬间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他身后的士兵们迅速将早已秘密打造好的云梯、冲车从伪装下推出。
那火光，就是他们期待已久的胜利号角！
“为了主公！为了霸业！冲！”
吕军将士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向着因内乱而防御松懈的东城墙发起了最猛烈的强攻。
山道中，蔡瑁的处境已然是地狱。
他被亲兵护卫着，狼狈地在乱军中左冲右突，耳边尽是自己部下的惨嚎和吕军的喊杀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荆州精锐，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地溃败。
就在他拼命想要杀出重围，重整旗鼓之时，桐城方向传来的喧嚣与火光，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的神经。
他猛地回头，即便隔着数里之遥，那片映红夜空的火光也清晰可见。
城破了！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他被骗了！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
张颌的佯败，南城的示警，全都是为了将他这支主力调出城外，好让敌人里应外合！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蔡瑁口中喷出，背叛感与挫败感疯狂地撕扯着他的内心。
他惊怒交加，眼前阵阵发黑，几乎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城池沦陷，自己却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命。
桐城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吕军的旗帜在城头高高飘扬。
这场策划已久的奇袭，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攻占桐城，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颗钉子狠狠地楔入了荆州的心脏，也必然会惊动那盘踞在北方，俯瞰全局的巨兽。
战报的信鸽划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以最快的速度向北飞去。
它所承载的消息，即将落在河北之地，一位当世顶级谋士的案头。
而这位谋士的身边，正有一头因许久没有闻到血腥味而感到烦躁的猛虎，在等待着撕碎一切的命令。